几乎是瞬间,顾季就想到了那个从图拉城中消失的祭司。
“我接到了梅西特里的消息。”皇帝慢慢道:“他说你来自一个遥远富饶的国度,给这里带来了无可比拟的神迹。”
“不敢当。”
“真遗憾没在图拉相见。”皇帝苍老的声音道:“但幸好神还没夺走我的性命……否则你们见到的就是我儿子了。只可惜我如今老病不堪,只能在卧室见你们。”
顾季并未怪罪,拿过小匣子打开,把国书递给托皮尔岑。
托皮尔岑神色一肃,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小心翼翼将纸张展开,慢慢放在膝上,生怕弄折弄皱半分。
他挥挥手,奴隶们便捧来个木板,上面放着崭新的纸和墨水。玛雅人有使用树皮纸的传统。托皮尔岑将木板放在膝上,把这种树皮纸展开。
听顾季翻译过国书中的内容,托皮尔岑立刻动笔,也写下了给赵祯的信件。
随着他落笔,顾季一行行读下去。
托皮尔岑大概早就听说了顾季的来意,也拟好了信件的大致内容。首先他真诚的问候和祝福了赵祯,感谢他派遣顾季来到美洲。
他已经收到赵祯送他的礼物,非常感谢大宋皇帝愿意将冶铁技术传到美洲。为此他将满足顾季的愿望——不论顾季想要什么植物,他一定倾力搜集送到,并保证他们在美洲的安全。
至于日后通商一事,托皮尔岑极其赞同。可惜这里造不出大船,便只能盼望大宋的商船能多来几趟。
“我希望派出两名使者,去大宋觐见朝贡。”托皮尔岑道:“他们可以跟着你的船离开吗?”
顾季有点惊讶:“可,但不一定何时能……”
被派出的使者必须识文断字,传达托皮尔岑的意思,必然是贵族出身。而且此人很可能没有回到美洲的机会。
托皮尔岑并不在意,又添上几句派遣使者的姓名。他道:“如果他们能回到我身边,那神会送他们回来的。”
落笔,他颤抖着双手,将纸张轻轻拿起,折叠后塞进精致的小石匣里,双手交给顾季,亲眼看着两封国书都被安置妥当。
“我听说,你还给我带来了医生?”他问道。
“正是如此。”
郎中走上前行礼。
骑马
托皮尔岑对着郎中打量一番, 对他浑身打扮,还有手中提着的药箱都非常感兴趣。
“您将如何医治我?”他撑起身子问道。
郎中轻轻将药箱放下,从药箱里掏出个小枕头:“医者治病, 望闻问切。我会先给您把脉。”
顾季依样翻译。
托皮尔岑好奇极了,点点头让郎中把小枕头垫在床边, 将自己苍老的手搭了上去。
郎中深吸一口气,坐下来诊脉。
顾季完全不懂医术,只觉得托皮尔岑脸色看着不错, 不像是风烛残年的样子。于是他转而看郎中的脸色——随即神色一凛。
郎中脸色显然不太好看。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后, 郎中轻轻将手放下。
“近日里, 皇帝是否常常目眩心慌?”
托皮尔岑讶异道:“对。”
“尤其是在气急之后, 或每日……”郎中开口说了几个时间,又细细问过其他症状。顾季虽完全不知其中关系, 但也依样翻译。
郎中大部分都猜对了。他略一把脉,病人的身体状况就毫无秘密可言。
只是越问,他脸色便越有几分阴沉。
“我可是什么都没告诉你。”托皮尔岑惊讶不已:“果然比玛雅人的医生更出色。”
看到郎中面露难色,他淡淡道:“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这句话郎中听懂了。
他立刻惊道:“陛下莫要妄言——”
托皮尔岑倒毫不意外, 示意郎中直接说病情。
急得头上冷汗直冒,他只好看向顾季开口。
托皮尔岑七十多岁了, 此时老年人的基础病在他身上都能见到。再加上前些日子刚刚大病一场,身体更亏空的紧。
更别提……
郎中悄悄打量顾季一眼,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他尚且不知托皮尔岑如今在用什么药,但他的病只是暂时没有发作, 如果这样拖下去,恐怕没有几个月了。
顾季眸色微沉, 酌情翻译。
“人至暮年难免体衰,您只是尚未从上次风寒中恢复。”他淡淡道:“但仍要保养身体, 否则易再发疾病。”
托皮尔岑问道:“那你要如何医治我?”
郎中答:“可以开方子调养一二,如此为和缓之法;也可用……”
他从药包里摸出一盒针来,却不知该不该拿出来。不会被误会成刺客吧?
出乎意料的,皇帝却立刻接受了。
“针?”托尔皮岑无所谓道:“可以,玛雅人的医生也给我扎针。”
玛雅人发展医学也很久远。在托尔皮岑占领奇琴伊察后,他曾经召集过许多玛雅医生给自己看病。
“陛下,”顾季适时提醒:“不论是汤药还是针灸,都是有风险的治疗方法。我的医生也并非神医,您还需多方考量……”
他一边说着,郎中一边疯狂点头。
自己用药谨慎贯了,从来没有害过病人的事。但托皮尔岑身份不一般,万一出什么意外,可别归咎到他的药方上!
“无妨。”托皮尔岑带着倦意闭上眼睛:“请你的医生大胆开药吧。”
他笑道:“羽蛇神告诉我,你会带着人来拯救我的生命。那么一切都是神定的命数,与你无关。”
羽蛇神。
顾季瞬间想到离开图拉城时的梦境。
原来真的是羽蛇神给他托梦?
既然托皮尔岑如此豁达,郎中也不再担心,落笔开药。皇帝转过头,看着纸上潦草的汉字一头雾水。
他对顾季道:“我听说,你们有能助人入梦之物?”
雷茨摸出一个匣子递过去。
托皮尔岑把盒子打开,拿出其中流光溢彩的捕梦网来。珠串和羽毛叮叮咚咚跳着,勾勒出羽蛇神的形状。
“我夫人制作的。”顾季道:“每天夜里把它挂在床头便可安眠。”
看着盘旋的蛇形,托尔皮岑眼眸中划过一丝异色。似乎犹豫几秒,他还是开口道:“不过,夜里珍珠响起来,真能睡得着?”
看上去怪吵的。
为何大宋的造物魔法如此神奇,只有此类形态,才能让催眠魔法起效?
这个问题也困绕过鱼鱼。
雷茨立刻给出解决办法:“那你就把珍珠拆几串。我当初编成这样,也是为了珍珠多才好看嘛。”
托皮尔岑沉默。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破坏羽蛇神的身躯,让奴隶们把捕梦网挂在了床头。
就这样吧,反正本来夜里也时常惊醒。万一这东西有用呢?
此时郎中开好药方,给托皮尔岑细细讲了一遍。他用药极其斟酌谨慎,吩咐先按这个方子吃七日,再做决断。
顾季要在此处至少停留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病情仍无起色……恐怕是药石无医。
定下药方,他便准备回去熬药,与顾季一同辞行。
奴隶们打开门引路。顾季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对了,大宋皇帝陛下还赐予一对骏马。等您病体痊愈之日,定要亲自见见它们。”
托皮尔岑早听说了那身材高大的四脚怪物。他笑道:“希望有这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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