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张海图来。你若是想追就追过去吧,我给你标注他的位置。”
海伦娜两眼放光, 蠢蠢欲动,拨浪鼓似的点头。
老人没注意到她神情, 叹口气继续道:“老夫多说一句,你还年轻, 何苦执着于如此负心——”
“不必多言,把他的位置写仔细。”海伦娜递给他一张准备好的海图。
一边说着,她站起来系紧披风带上手套,拿上墙边倚靠的鱼叉,一副急匆匆准备出门的样子。最难以置信的,长身而立的海伦娜竟然足足比老人高了一头。
??
画风好像不太对。他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她一秒从“小寡妇”变身“女武神”。他刚从地图上画下大概坐标,纸张就被海伦娜揉搓揉搓揣进怀中。
“这些你先拿着。”海伦娜从墙角拎起一个小箱子扔过去:“五十金。等到我把他带回来,剩下的分文不差。”
说罢,她敛起头纱快速离开。
只留下老人目瞪口呆坐在原地,见到雷茨都没缓过神来。
“她给的不够多?”鱼鱼问道。
“不不不。”老人掂掂沉重的金子。
“那就好。”雷茨轻声嘀咕,想起当初在汴京被和尚追着跑的惨痛经历,就希望对所有玄学从业者敬而远之。
老人跟着他从屋舍中走出,东张西望参观这招财聚宝的福地。他还不忘感慨道:“顾大人真是好人,不仅不害怕山精野怪,还能收留这凄惨的母子。”
“不过她就这么走了?她两个孩子怎么办?”
鱼鱼迷惑:“不怎么办呀,又饿不死。”
老人似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他想了想:“她是你的姐妹?表亲?友人?你们总会照顾孩子的····”
雷茨道:“她是我娘。”
自从意识到“两个可怜无助的孩子”是什么货色之后,老人就脚不沾地的捧着一箱金子逃走了。
他再也不和这些奇奇怪怪的鱼类打交道了!
真不该掉以轻心。他一边走还一边责骂自己:这条鱼妖都能迷惑顾季,还能给自己造假公主身份,又岂是善类?自己怎么轻信了这妖孽的话?
不知顾大人和妖孽同床共枕····他轻轻叹口气,抱紧手中的金匣子。
衙门里,顾季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谁念叨你呢?”方铭臣调笑道。
顾季让他莫要打趣,两人又重新看回面前密密麻麻的账本。
他们重新分配了找到的财宝,将其列成一张大单子。其中顾季拿出五千贯,用作赔偿商人们缴纳的船钱——如果李源拒不还钱的话。
同时,两人也拟好了折子,递上去给赵祯要钱。
不过对于农户们的钱如何分配,两人尚且在犹豫。
比起根本没有使用商品的商人们,农户们大多已经跟随李源出海几次,必然不能全额退回。可如果只退回商人的部分,很难保证农户们不会闹起来,或者铤而走险出海。
方铭臣一早去审船坞老板,才知道李源悄悄耍了个心眼,根本没在杭州修船,而是去了临近州府。方铭臣只好立即派衙役去拿人——但毕竟还有四五天李源就要出海,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先把水搅浑再说。”顾季皱眉道。
至少要给农户拿回银钱的希望。
下午,衙门贴出告示,所有交给李源船钱之人,都要在第二天一早准时到衙门,否则错过消息后果自负。
同时放出风声,李源终于要把钱还回来。
第二天没等顾季到达衙门,门口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而当时顾季派去广州查证的衙役,也终于星月兼程赶了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方铭臣宣布查证李源的船只存在材质问题,在海上有极大风险。不建议任何人跟随李源出海。同时衙门勒令李源即刻归还所有钱财。
——李源不从,抗辩自己的船只很安全。
刚从广州赶回的衙役拿出口供。远在广州的原船主证明,李源确实在四年前从他手中买下三艘废弃船只。
他也带回了买船的契约。
众人哗然。李源仍然称自己之后对船只进行修补。
方铭臣捂住胸口,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好像生生剜下自己一块肉,想想百姓们即将在海中遇难,就痛苦不能自己。
他捂住眼睛,涕泗横流,像是要把李源活生生吃了般,眼神中却又几分悲天悯人的无可奈何。
顾季看着方铭臣说哭就哭,在心中默默颁给他大宋影帝。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戏份。
顾季踏上前,揉揉熬夜的黑眼圈,让自己看上去沧桑些:“既然如此,我面前还有些薄财。”
“请大家不要随李氏船行登船出海——至于损失,既然大家负担不起,就由我来弥补吧。”
他挥挥袖子,布吉带着几个水手抬来几箱钱币。
不仅有铜钱,还有从拜占庭带回来的金币银币,甚至些散金碎银。箱子中五光十色,让人一看便知是顾季辛辛苦苦攒起来的私财。
布吉略带夸张的愤恨叹气,然后打开花名册,示意诸位排队取钱。
“顾大人,使不得呀。”
”啊呀……”
“是真的是假的?”
“您还要养家呢!”
“我区区一家而已,总不能拿这千百家性命去赌。”顾季摇头:“也许我转年再去远航,如果能回来,家中也还能富裕些。”
他所言是真心的。
不仅仅因为他确实担忧百姓被骗,还因为这笔意外之财,今日差不多散出去一半……另一半则被鱼鱼规划成了宝石、丝绸、金银首饰、皮毛纱衣。
刚到手的钱,转眼少一大半。
可顾季所言如此真诚,商人和农户们却愈发聒噪起来。他们从前听了李源的骗术,总怀疑顾季和李源有矛盾,所以刁难李氏船行。
如今看来,若只是私人恩怨,顾季怎么可能散家财补给他们?
李源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他怎么也想不到,顾季如何在短时间凑出一大笔钱。
顾季则悄悄给了他轻蔑的眼神。
——真诚,才是无敌的。
商人们闹哄哄挤了半天,最终还是难以抵御金钱的诱惑,从顾季的箱子中拿走了他们交出的五百贯。只不过大部分都少拿了些。
顾季则向他们保证,等到证据齐全朝廷判决,必然将被骗的钱全额奉上。
至于情况比较复杂的农户们,顾季则让他们再听消息,会尽力争取退还钱财,两月之内必有汴京发来的音讯。
如果谁家中困难,今日也可拿三十贯回去,暂时缓解家用——这笔钱不需要还。
但拿了钱,过几天就不准上船了。
犹豫之下,大部分人都拿走了三十贯。
毕竟这钱摆在眼皮子底下,不拿白不拿。如果李源真有坏心,顾大人一定会给他们做主讨回钱财;如果李源是被冤枉的……
那也无所谓,反正明年也能和他出海。
钱箱渐渐变空,门口也只剩下李源立在原地。方铭臣不再装哭,无视李源有话要说的目光,冷笑一声扯着顾季进门。
“咚。”
大门紧闭,李源被关在外面。
接下来三天,所有杭州海商都在凑热闹。
顾季自己掏钱垫付之后,李源的名声一落千丈。除了少数几个认死理,非要跟着李源出海的,大部分人都选择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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