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顾季低声道。
“啊,那就更对上了。”
老人眼神有几分佩服:“你还真是命该如此。这些金银大概从海上来,不是那么干净。更多的我卜算不出,你们自己去查吧。”
海上来?
顾季见过的巨款太多了,他一时间脑海中划过几十种想法。
知府急道:“您就不能再算算?”
老人眼见着知府恨不得拿他当天眼,最好能全算完了事,赶紧脚底抹油准备溜走。他拨浪鼓似的摇头:“算不了算不了,道行不够精力不济。”
“哎呀·····”知府还想挽留。
“我送你回去。”鱼鱼站起身,扶老人站起来离开。
知府不知这异族男人是谁,不过跟在顾季身边言辞亲密,显然不是一般人等。他不再拦雷茨,转而递给顾季一杯茶道:“既然如此,大人还是辛苦再核查一遍吧。”
衙门外。
衙役们来来回回搬金银的脚步声中,雷茨带着老人一路走到街角。潮水似的行人将他们淹没,雷茨租下一辆马车坐定,车帘将纷扰的街道似乎隔绝到另一个世界。
“哎呀还怪客气的,送我回家?真不好意思。”老人笑着露出牙龈。
“你还接不接生意?”雷茨问。
看到他有些迷茫,鱼鱼补充道:“不是这个事。给你十倍铜板,一百倍一千倍也行。”
老人眼中瞬间闪过精光。
他看上去并非衙门里老实和蔼的样子,反而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威风:“你没骗我?算什么?”
“算一个人。”雷茨道:“只要能找到,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老人捻了捻手中铜钱,给鱼鱼一个眼色,马车便扬长而去。
衙门里,顾季被迫把昨晚见到的金银又数了一遍。
衙役一点点往里搬,里面的人则检查金银铜钱上有没有信息遗留。比起昨晚黑灯瞎火数钱,此时还真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都是什么?”知府捻起一枚金灿灿的硬币,放在嘴里咬了咬。
成块的金银锭和铜钱并无异常,大概只能分辨出有些是前朝旧物,最新的也是太宗朝的东西。但是单独有个小箱子,里面装的却全是些黄黄白白的硬币,分外惹人眼。
“还是金的。”知府嘀咕:“上面写的什么鸟语?”
顾季拿过一看,不禁讶异。
虽然他也不认识,但很明显是西方的金银币。上次见到这些钱,除了在海上····就是在日本。
源公子有金子没处花,拿来付给他做王豆豆回泉州的船票2.
顾季眸光一暗,却听知府又震惊道:“嗬,这个真好看。”
他手中捏着一颗晶莹透彻的珠子,闪闪发光不似凡品:“没想到还埋着这些物件····顾大人见过没有?我还从未看到过这么漂亮的珍珠。”
几乎第一眼,顾季就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鲛珠。
既然深埋在地下,就绝不是鱼鱼哭出来的,而是当年被当做珍宝埋下。鲛人常常被抓走卖掉,因此顾季算不上太震惊,只是若有所思。
勉强得到些线索,知府让衙役们去查太宗朝以后的户口。顾季朝知府要了装钱币和鲛珠的小箱子,辞行去找方铭臣。
出门坐上马车,布吉道:“雷茨带着那老人走了。”
顾季点点头,只以为雷茨将人送回家去,并未深思。
方铭臣虽然人坐在衙门里办公,心中却总是记挂着昨晚巨额财宝的来历,连笔下的字都有几分心不在焉。他数着窗外的马蹄声,刚刚见到顾季推门进来,便不禁站起:“如何了?”
“究竟是谁埋的?”
后退两步掩上门,顾季挑挑拣拣说了些,又拿出小箱子来放在桌上,自己倒在扶手椅中。
方铭臣扒拉扒拉:“你信老人的话,认为这笔钱和日本有关系?”
“是。”顾季道。
虽然埋银时源公子还没出生,但航海和走私并非起源于他。往日本和航海线路古已有之,会不会当时有一位商人往日本走私铜钱,但为了隐藏行踪,把钱埋在宅子地下?
也许之后他遭遇不测,宅子荒废····五十年光阴飞逝,谁也不知道地下有钱。
方铭臣想了想,觉得推论有理。
“但是我在想鲛珠。”顾季揉揉太阳穴。
上万贯金银珠宝中只有一颗——不可能是大批量采购。倒像是随手得了赏,或偶尔捡到后装起来。不过不管怎样,都意味着曾经有一只鲛人受害。
仓库。
马车缓缓停下,鱼鱼好像做贼般打开门,挥挥手让他赶紧溜进去。
正午时分,船员们大多正在小憩。暖洋洋的光辉洒在宁静的庭院中,影子记录下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这是顾大人家?”老人不敢置信。
“别说了,快走。”雷茨咬牙:“别让人看见。”
老人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对“异域公主”的怀疑。不过来都来了,一路催赶着走进屋子,他见到屋中屏风后端坐一位蒙面纱的女子。
刺金的头纱富丽堂皇,衣裙间典雅的芬芳更证明其贵妇人的身份。
他心下一松:看来雇主还是付得起钱的。
“她找你。”雷茨低声道,转身关门离开。
老人稍微犹豫,隔着屏风坐在女子对面:“这位娘子,您可有什么疑惑之事?”
“我相公狠心把我赶出门外,抛妻弃子远渡重洋,已经许久没有音讯了。”海伦娜抬起脸来:“您螚帮我找到他吗?”
发钱
一滴泪从丰腴白皙的脸庞滑下, 静静低落在地上。
坐着的海伦娜显不出身形,眼含泪光楚楚可怜,倒真像是被丈夫抛弃后独自抚养儿女的可怜女人。
她哭道:“倘若能帮我找回相公, 愿以千金相赠。”
老人被海伦娜财大气粗吓了一跳,又不禁叹息海伦娜的悲惨遭遇:“他是何时何地离开的?”
“前年春天。在拂菻国抛下我们母子。”
愣了愣, 老人道:“他是宋国人?”
海伦娜迟疑点点头,然后把瞎话编圆:“当年他乘船遭遇海难,被海边的我舍命救下。后来我给他生儿育女, 用尽一切办法留住他, 但他还是走了。”
老人长叹一口气, 没想到妖怪中也有如此负心汉。
他能察觉出海伦娜和雷茨血脉相似, 却不尽然相同。不用多想,他脑海中便勾勒出可怜人鱼被抛弃, 不远万里带着孩子来投奔东方亲戚雷茨的场景。
“我为你卜一卦,保准找到他。”
老人掏出几枚铜钱,示意海伦娜扔出去。
一阵叮叮咚咚后,老人看着桌上的钱陷入沉思:“他最近方位有变····”
“他又走了?”海伦娜急道。
“你最近见过他?”
突然反应过来说漏嘴, 海伦娜马上找补:“前不久我找到他家中,但他把我们赶出来了呜呜呜呜····”
听到悲惨的哭声, 老人叹息摇摇头:“他如今在海上东北方向。”
东北····果然跟着那群鲛人搬家了。难不成搬家了就找不到?还去北方,也不担心把自己冻死。
海伦娜又恨又心疼,面上却柔柔弱弱:“可否具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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