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脱王大的手臂,稳步向钱氏走去。
王大目瞪口呆。
他错愕不已, 回头看了看同行的男人,却见他低垂着头准备逃跑的样子。
他被耍了!
不仅被钱氏糊弄,竟然也被这父子俩耍了。
他们本来就是墙头草,在王大刚刚想出这馊主意时,便已经和钱氏串通过了。
若王大进展顺利,他们就从两者之间周旋,啃下些利益来。若王大未能得逞,他们便当场反水,转头倒向钱氏。
王大彻底成了满嘴谎话、威胁逼迫侄子、说话不算数的恶人。
“你们……”他指着钱氏,气得捂住胸口。
“大家都看到了,我们两家船行并无瓜葛。”钱氏向掌柜们行礼:“恳请诸位给我们孤儿寡母作个证明。”
顾季听她说完,慢慢道:“既然诸事已毕,那就散了吧。”
掌柜们向顾季拱拱手,先后散去。钱氏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临走时狠狠剜了王大一眼。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恨意。
她大踏步离开衙门。
不仅对她的船行下手,还敢去学堂绑孩子,她定然饶不了王大。
王大见众人离开,只好也憋着气,灰溜溜走了。
第二日,孙氏船行便轰轰烈烈开始招募商人。
告示整整齐齐张贴在各大船行的门口,周边州县的船行也涌入泉州。半月后船队的名单会彻底排出,名单上的船行可以招募商人。
只不过孙氏船行纳捐最高,无论如何都有它的位置,提前招募也无伤大雅。
甚至孙氏还以此打出了名头——整个泉州预定最早的位置。
早一步上船,早一步安心!
按理来说,船行可以收任意价格的船钱。只不过当价格高于均价时,不能让未纳捐的商人上船;当价格低于或等于均价时,也应让纳捐的商人优先上船。
此条例便是为了平衡船钱,拒绝船行故意抬高价位。
孙氏干脆另辟蹊径,将船只变成了半商船半“游轮”。
要价高昂,只接待运载大量货物的商人,但提供最精致的服务!
最富裕的商人们纷纷涌向孙氏船行,船行本身也投了大规模货物。剩下的小商人也不气馁,干脆等剩下九条船只的名额。
只要纳捐,就有优先上船的权利。
等九条船同时招募商人时,价格自然便下来了。
在泉州迎接战船的同时,杭州也同样热闹。
方铭臣召集各大船行,选出船队中的十条船。杭州的竞争虽没有泉州激烈,但也吵闹了一番。最终顾氏船行的追风号赫然在列。
追风号准备出海,剩下两艘船暂时跑江中航线。
顾念一五一十的写信给顾季,顺便报了近期的账。水手们已经基本培训完成,两艘新船也快启航,船行终于结束了投入阶段。
马上就要有产出了。
顾季写下自己出海的日期,又嘱托了妹妹一番。大概他们兄妹再见面时,便是他从美洲回来之后了。
给顾念送去复信,顾季又拿起手边另一封信件拆开。
是钱氏早上遣人送来的。
从衙门回去当天,钱氏就在家里发了好大的火气,径直遣散了一批下人,又很快雇佣新的丫鬟小厮,彻底杜绝王大对孩子的影响。
还想着替王大做事?暗地里帮着王大带走孩子?
她还特地写信来,感谢顾季主持公道。此外她在信中隐隐提示,王大无法夺走她的船行,恐怕近期便要规划新的航线了。
船行的维系需要钱,王大目前只出账不进账,不可能长久维系下去。
顾季读着信,不禁轻轻皱眉。
他还能去哪?难不成还想去日本送死?
“阿季?”
远处有人喊他,顾季从信中抬起头,正见到塞奥法诺捧着一张纸过来。
经过几个月的商讨之后,最终有两家船行决定跟随塞奥法诺出海,前往拜占庭贸易。现下,船行已经开始招募商人。
塞奥法诺每日为此忙得团团转。
“你帮我瞧瞧,这家船行是什么来头?”塞奥法诺将纸铺在顾季的桌子上,指向最后一行。
纸上写着两个船行的信息,和两艘大船的介绍。一看便知,这是即将加入塞奥法诺船队的船。最后一行却像是新填补上的……
王氏船行。
顾季震惊。
据他所知钱氏虽然对西方好奇,但并无出海的打算。因为她本人毫无航海经验,更无信任之人可委托行事。
那么如果不是钱氏,就是……
王大。
想来也是。王大造出的旧式船只无法跟随船队出海,也卖不出去。雇佣水手出海,利润也必然比往日低很多。
若想回本,航海去拜占庭也不失为好方法。
塞奥法诺道:“本来没听说有这个人。下个月就要出海了,突然间又说要加两艘船。”
恐怕是发现占钱氏的便宜不成,立刻决定另谋出路。
顾季思考片刻,将王大的所作所为讲给塞奥法诺听。塞奥法诺听完这几年间的恩怨,眉头紧紧皱起来。
很难相信,世上竟有如王大一般蠢的人。
“他怎么去?”顾季疑惑道:“他难不成自己带着船去?”
“听说他正在雇人。”塞奥法诺艰难道:“不过好像没人愿意替他出海。”
顾季和雷茨都很震惊。
并非他们瞧不起王大,只是去西方的旅途实在特殊。
在与市舶司协商组建船队时,塞奥法诺便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船队中不能有穷凶极恶之徒;第二,船长在各自船上有绝对权力。
第一条好理解,第二条则强调船长之职权。
自行驾船航海也就罢了,但如果船主雇佣他人航海,难免出现种种纷争:被强盗抢了怎么办?船上有不同意见如何处理?货物受损买卖亏钱怎么办?如何管束船员?
虽然听上去简单,但万一被委托的船长赚了钱,卷款留在途中某处安家;或者船长擅自行事赔的一干二净……
塞奥法诺提出条件,各船为各自负责,他的船只只给船队引路,不处理此类纷争。
因此各个船行都派出最老练、值得信任之人做船长,也签订了丰厚的报酬契约。
但王大做不到。
王二虽然心眼坏,但出海从来亲力亲为。王大害怕海上风浪,没几次真正出海远行过。
之前几个船长,有人在事故中遇难,有人从船行变动里离开。最后一位船长被打劫救下后,也坚持辞工走人了。
王大如今是光杆司令。
可他若是去当场雇人……既难以交付信任,又掏不起大笔银子。
“他不会自己带着船出海吧?”雷茨担忧。
顾季想想钱氏信中内容,觉得颇有可能。
如果王大不想赔本卖船、坐吃山空,他必然选择出海去西方。但向西行却是一条“勇者之路”,将远远超出王大的想象。
塞奥法诺犹豫道:“那还是算了吧。”
他能约束海妖们认真航海,不沉船便已实属不易。
事实上组建船队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还要带着上次派来的使臣们。
万一锡拉号又沉船了,他就立刻把使臣们转移到商船中去。然后塞奥法诺被“侥幸”获救,其他海妖原路把沉船抬回去。
不过这次货物里有茶叶——所以塞奥法诺定下规矩,哪只海妖弄沉了船,她就要赔和金子一样贵的茶叶钱。
这种情况下,塞奥法诺可没精力再照顾王大这个门外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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