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几道影壁池塘, 顾季突然听到耳语声。
那是……后门的位置?
停住脚步,顾季悄悄向角落中看去。花园中留了两道小门,供仆役进出行事。他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过了顾家“宵禁”的时辰。
有仆役悄悄溜出去玩了?
“都带来了, 您点点。”角落里传来拖拽重物的声音,似乎有人正从门外往里搬箱子。
隐约间, 还有铜钱的叮当声。
接着是开箱的声音。
“喏,拿去吧。”半晌, 少女声音响起。
顾季绕至背面,看到月光下的角门。
伙计打扮的人站在门外,手中紧紧捧着个小盒,身后拽着两个大箱子。
另一个箱子已经抬进门内,小丫鬟正坐在箱子旁边。粉面桃腮的少女手中还抱着个大卷轴,随手打开箱子准备数钱。
顾季记得,她是雷茨房中侍女。
丫鬟随手点了点,铜钱响动从她手指间传来。伙计弯着腰,看了眼丫鬟刚刚递过去的盒子,脸上绽开一抹笑容。
“您回去问问娘子,下旬能不能再多些?”伙计搓搓手:“掌柜说卖的好,还能再给涨上一成价钱……”
“不行。”丫鬟胡乱摆摆手。
“马上娘子就和大人去杭州,哪里还有货给你?”
“也没有存下来些,或者能通融一二……”
“没有没有。”丫鬟不耐烦的把脸一扬,指指手中的卷轴:“你还要不要?再磨叽可被大人发现了!”
“要要要!”伙计不敢再多嘴,赶紧将剩下两只箱子抬进来数钱。
“咱就等着夫人回来,千万还要联系我们掌柜。”他气喘吁吁,仍不忘多嘴嘱咐。
月光洒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深夜里的低语声随风飘散,活脱脱一副暗中交易的场景。
娘子,自然就是他家鱼鱼。
顾季突然明白,雷茨是怎么把钱越管越多了。
但他在卖什么东西,乃至于供不应求?甚至还要瞒着他?
顾季没出声打扰,默默看着丫鬟点完铜板,将货物交出去。花园中的角门缓缓关闭,丫鬟盯着四下无人,将箱子全部拖进树丛后离开。
没一会儿,池塘中泛起波澜,清秀可爱的小羊出现在水面上。
羊鱼东张西望,一眼看到了躲在树后的顾季。
咩?
四目相对,羊鱼被抓包之间犹豫几秒,顾季却似乎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它想了想,还是默默爬上岸,用脑袋将装钱的箱子顶翻。
哗啦哗啦哗啦。
铜钱全部翻入池塘,羊鱼用嘴叼起散落的几串扔进水里。
钱币全部入水瞬间,池塘好似抽水马桶般旋转起浪花,铜钱几秒钟内被水流卷走,池塘恢复往日的平静。
全程分工明确、迅速快捷、效果完美。
当顾季找到雷茨宅邸门前时,鱼鱼甚至已经接到羊鱼的消息,准备低头认错了。
看着翡翠般潋滟含情的眼睛,顾季用力揉揉鱼鱼头发:“你悄悄出手什么东西?”
两滴泪凭空落下,变成圆圆珍珠。
“鲛珠。”顾季拈起珍珠:“还有什么?”
鱼鱼牵起顾季的手,带着他走入一间暗室,里面是顾念刚刚改良的织布机。
布料还挂在机器上,轻盈软滑闪闪发光。
很好,鱼鱼已经学会出售鲛珠和鲛纱赚钱了。
“怪不得前两日张长发找到我,说最近有珍珠价格极高,运往北方有暴利。”顾季幽幽感叹:“账上的钱都是这么填补的?”
雷茨点头,带顾季走出宅院。湖底不知何时被挖了个大坑,层层叠叠上铜钱填了个底。
幽深的光照亮鱼鱼的鳞片。
“以后不许这样。”顾季皱起眉:“持家没必要如此节俭,你也不用管母亲怎么说。”
家里又不是穷的养不起鱼,哪需要鱼卖艺养他?
雷茨乖乖点头。
他倒不觉得辛苦。反正在君士坦丁堡也被当成印钞机,在泉州反而更轻松。
“现在卖出的鲛纱鲛珠,过段时间价格会涨,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顾季补充道:“到时候若有人来问,就说是在海上偶然得到的,再也拿不到了。”
“千万别引起别人怀疑,知道吗?”
雷茨摆摆尾巴让他宽心:“不会,等过段时间船来了,这些货就多了。”
??
顾季突然警觉。
他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船?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鱼鱼沉默一瞬。
“过几个月,塞奥法诺要带着船来。”雷茨颇有些心虚,小声道:“我在汴京和赵祯说过。”
顾季迅速想起,当时鱼鱼要求见赵祯,却不肯告诉他原因。
原来鱼鱼悄悄面圣……
雷茨无辜眨眨眼睛,试图用美色蒙混过关,无论顾季再怎么问都不肯说话了。
顾季只能束手无策。
第二日天明,顾季登上阿尔伯特号。
提前得知顾季即将前往杭州,商人们都自发来港口送行。形形色色的马车填满了整个港口,大家纷纷挥着手绢诉说不舍之情。
顺便暗示顾季,如果有新消息别忘了他们。
在码头上所有生灵中,最热情的却是阿尔伯特号。自从哮天号被扔去翟越之后,阿尔伯特号就成了顾季唯一的小宝贝。它深刻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决心从此做一条好船。
为了迎接顾季,阿尔伯特号把甲板洗了三遍。全靠雷茨在旁边扶着,顾季才没脚滑摔倒在地。
在众人欢送中,阿尔伯特号启航前往杭州。在海上航行几日后,繁华的杭州出现在顾季眼前。
早春二月,杭州还微微有些冷,码头上南来北往的船只却昭示着此地繁华。随着新船政颁布,杭州即将成为第一个船政衙门所在,也能最早拿到飞剪船图纸。
各地商人纷纷赶往杭州,码头上人潮如织。
阿尔伯特号缓缓停泊。
比起三年前来杭州时的陌生,如今阿尔伯特号已经成为海商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神船。顾季还未处理好市舶司诸事,就被港口上的商人团团围住。
他们本来还想看看传说中的哮天号,没想到哮天号不在,只能把一腔热情全部倾注到顾季身上。
费好大力气,顾季才突破重围,勉强带着雷茨寻路去酒楼,定下两间上房安歇。
酒楼立在西湖边。虽然已不是断桥残雪的时节,也尚未到早春三月莺飞草长,但从窗棂间眺望,便能看到微风拂过绿莹莹的湖水,荡漾起千顷碧波。
他们一行人几乎包下了整座酒楼。顾季雷茨、顾念抱着狗狗各住一间上房,其他房间给水手仆役两两分配。纵然顾季已经尽量轻装简行,但二十余人还是占据了几乎所有空房间。
鱼鱼心不在焉的收拾着行李,扒着窗户看向街边熙熙攘攘:“人好多啊。”
1044年的杭州虽不如百年后繁华,但也足以让人目不暇接。
“我们用过午饭就出去。”顾季给鱼鱼梳头:“先去租个门面宅子再说。”
船行要不少钱,顾季在其他地方能省则省,住酒楼实在太费钱了。不过杭州地界也算是寸土寸金,找到合适的门面不容易。
“要买宅子么?”顾念抱着狗狗从门口出现。
仅仅过了一个月,踏雪就明显长大了很多,从轻轻松松拎起的小狗崽,变得像一只浑圆的小胖熊。
全凭着顾念臂力不错,才能把它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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