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内太监宫女疑惑不安的目光下,电光火石间,谢春酌竟莫名想起了钱公公临走前的那句话。
——国师住在附近。
静谭。
谢春酌只见过对方一次,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位国师似乎真的通晓天地之事,他的来路与去路,对方一清二楚。
但他会帮他吗?
当初在大华寺的后院,闻羽与他相见,静谭是否也参与其中呢?
……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让静谭帮他呢?他还有什么筹码?
魏异已然成了器人,陪伴在皇帝的身边,魏异留给他的最后一点白烛燃烧殆尽,换来的信息只够他突破迷障,不受人蒙蔽。
魏琮、闻羽虎视眈眈……皇储争位之下,谁又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万千思绪最后归为了一点。
谢春酌心想:无论是死是活,无论是陷阱还嘲弄,他都要去试一下。
既然他们拿出了能引诱他的东西,那么他就敢去拿。
不成功便成仁,生死何惧?无非黄泉路下,再来一遭。
心脑清明,他看向殿内的几名宫女太监,温声道:“我身子不适,想休息一下,你们先出去吧,太医若到了,再喊我。”
“奴才遵命。”
几人游鱼一般退出,殿门关闭,谢春酌步入内间,床榻之上,绫罗绸缎,香气扑鼻,坐下时,被褥柔软,他自躺下,等待夜幕降临。
晚些时候,太医提着药箱步履匆匆来帮他诊脉,摸着胡须道:“大人脉象并无大碍,午间疼痛大抵是吃了与身体相克的食物,所以才会出现腹痛的症状,此事可大可小,大人千万要小心注意,莫要再食。”
“大人可知自己午间吃了什么?”
谢春酌当然知道,是他故意叫仆从做了他不能吃,吃了会身体不适的菜食,否则他怎么能演出如此真切的疼痛模样?
他微微蹙眉,对着太医摇头:“一些寻常饭菜罢了,或许是里面添加了些许佐料,我食海鲜之物会不适。”
“原来如此。”太医恍然大悟,“近日有些商人入京,带了一批海货,有晒干的货品揉碎碾成粉末,放入饭菜增添风味,颇受人喜爱,或许是采买时买了些,厨房做饭又不讲究……”
话到这里,腹痛的原因已然了结,因着谢春酌症状已过,太医便只开了两贴温养身体的药以及安神汤,让太监带去煎好,再给谢春酌饭后送服。
谢春酌送太医离开,夜色深深,宫内点了灯,一眼望去,连绵灯光璀璨夺目,像是点点星光。
不过很快,一滴接着一滴的泪从天上落下,将这些星光打落,吹晃,变得黯淡。
下雨了。
谢春酌眯起眼睛,燥热的风携带着湿冷的雨扑面而来,冲淡了皇宫内萦绕的香气。
他仰起头,看向了不远处,那里站着一个身披袈裟的人。
细密的雨雾如层层叠叠的帷帐垂落,静谭手持佛珠,与他相望。
第166章
静谭来得突然, 又似理所应当。
若他早有算计,现下与谢春酌见面就是最好的时机。
算起来,这仅仅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而已。
隔着雨幕,二人遥遥相望。
侯立的宫女太监瞧见静谭, 压抑着惊呼, 齐齐看向谢春酌, 等待着对方吩咐或行动, 但他们却没想到, 谢春酌站在殿檐之下, 静立片刻, 竟无视了静谭, 转身入殿。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在谢春酌进殿的下一秒, 静谭居然步过长廊, 主动走到了殿门外,推门而入。
朱红雕花门窗紧闭, 内里灯火摇曳,似在风雨里闪动。
殿外细雨如雾,殿内又何尝没有一场无形的风雨呢?
谢春酌进殿后没有言语,但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窥他神情, 又见静谭挥手让他们离去,再细细揣摩谢春酌脸色, 见他没有反驳,便低着头退了出去,守着殿门。
“大师怎么突然来见我了?”谢春酌坐在桌前,拿起茶盏,上面的茶水清澈, 泛着淡淡的青绿,是今年刚采的新茶,嫩而清新。
静谭立在原地,看了他片刻,才迈步走向他,在他对面坐下。
谢春酌抬眸,仔细打量面前人的模样。
静谭很年轻,年轻到叫人无法相信他的造就与能力,但也恰恰是因为年轻,坐到如此高位上,竟也不轻浮自得,倒叫人刮目相看。
无论他到底是否有真材实料,光凭借他的品性,就足够让人选择拉拢合作。
“你想要什么?”谢春酌开口问他。
知道他的来路,拿捏他的把柄,静谭却从来没有威胁过他。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此人所图甚大,不屑在此时来抓握他吗?
静谭到底想要什么?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
他等待着静谭的答案,可静谭静默片刻,突然说:“我天生异瞳,生而有异。”
谢春酌看着他的黑白双瞳,确实神异,寻常人生出白瞳大多于视力有碍,但静谭的白瞳不仅清亮有神,甚至隐隐透着一股神性的光华,慈悲平静。
“我不知生母是谁,不知来处,生下来便被放在庙前,由主持收养,自庙中长大,学习佛法,直至下山。”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谢春酌在他停顿时问道。
装可怜?静谭有什么好装可怜的?
“我自晓事起,就知道,我有一劫。”静谭看着他。
谢春酌怔愣,回神,“……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劫数吗?”
“或许。”静谭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谢春酌觉出了几分可笑,又觉出了几分惊悚。
当一个人把你视为他的劫数,他会这么做呢?如果是他,他会先下手为强,将其斩杀,以免后患无穷。
“你想要什么?”谢春酌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他俯身,目光紧紧地看着静谭,企图从对方的神情姿态中窥出端倪破绽,但很遗憾,静谭一动不动,甚至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万般苦难,皆是缘法。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谢春酌不语,垂眸将手中半凉的茶盏端起,抿了一口,清茶入口,香涩混杂的气味顺着喉咙直下。
“你能怎么帮我?”半晌,他作出了选择。
静谭:“陛下对其子,如世间所有父母一般,珍之爱之,殿下流落在外多年,受尽苦楚,幸得上天怜惜,平安长大,终被找回。”
“……你……”谢春酌蹙眉,唇微张,话语吐露不清,迟疑不决地看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他与静谭对视,如电流过身,骤然间,他明白了静谭说那一番话的含义。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呼吸喘急,双目闪烁。
殿外雨渐停,他心里的风雨却才刚刚掀起涟漪。
“……你要怎么帮我?”谢春酌哑声道。
“你的一切,要靠你自己绸缪。”静谭的回答出乎谢春酌的意料。
他道:“我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
静谭离开了,就像他来时一般,他去时步履缓慢,却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将停的雨幕当中。
夜色深沉,谢春酌在柔软的、充满香气的床榻上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大抵是白日里经历的事情太多,他迷蒙睡去时,梦见了很多人。
他出现在了木李村,站在村口,来往的村民见到他,兴高采烈地拥着他进了村里头,他们夸他:“文曲星下凡,我们就知道谢哥儿你以后大有出息!这次我们可要好好给你办一场宴。”
“还有你爹娘的坟,我们也给你修好了,现在带上酒肉,去他们坟前拜拜,告诉他们你现在的成就,他们在黄泉之下,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也能更好地庇佑你,让你升官封爵!”
众人欢笑着往他手里塞了木篮,往他怀里塞了酒坛,拥趸着他往东边去。
谢春酌抱着一堆东西,听着他们的话语颇觉好笑,他们口中的爹娘实则与他没有半分关系,而是季听松的爹娘。
他间接性地杀了季听松,现下去拜坟,恐怕他们恨不得化为恶鬼,自阴曹地府飞出来向他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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