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的火光摇曳,散发出幽幽的香气,与最初点燃时的浓烈异香不同,这一小截白烛的香味浅淡如兰花,若不凑近闻, 只会叫人觉得是衣衫或发间的熏香。
谢春酌一时间怀疑起它到底能不能吸引到他想要见到的人。
但事已至此,他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烛本就所剩不多,烧得迅速,不过片刻,就剩下了一滴泪珠大小。火焰包裹着烛身,映照在谢春酌的眼底。
随着灼烧,它慢慢灭了。
香味只残留在鼻尖,若远离,味道便随着清风悠悠散去。
谢春酌抚摸那一滴烛泪,尚且余留半分温度。指腹擦过烛台上生锈部分,抬起时,看见一点褐红沾染在上面。
看来是失败了。
谢春酌面无表情地看着烛台,微微阖目,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他背对着门口,正待转身,却突然听见了细微的窸窣声。
这声音缓慢而尖锐,如金属制品擦过地面发出的动静,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将要扭身的动作停顿。
春日午后的阳光灿烂,此处偏殿位置比起主殿光线还要更好些,也因此,日光能穿过纸窗毫无顾忌地落在屋内,祛除阴冷。
但太热了。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浓厚而温暖,灼热的香气骤然涌入这间窄小的房屋。
谢春酌的意识变得迷糊,他握紧手,指甲陷入掌心肉里,却因为力气不足,虚虚地抵着。不得已,他垂着的眼睫颤动,长睫如蝶翼,扇动时露出底下黑曜石般润亮的眼眸。
他松开手,把掌心摊开,慢慢握住了烛台上尖锐的顶端,那是插入蜡烛,将其固定的地方。
疼痛迟钝地重新出现在,从掌心蔓延,令他混沌的脑子恢复半分清醒。
滴答。
修长白皙的手在漆黑的锈铁烛台上,像是崭新的蜡烛,艳红的血液是火焰,正在缓缓燃烧,摇曳着落下眼泪,滴落在烛台边沿。
门外窥探的人像是也像是被这烛火所吸引,愈发靠近。
可它始终没有打开门。
谢春酌听见了脚步声,离得不近,像是惧怕着什么不敢靠近,也不敢喊叫,只停留在廊下,着急又不安地来回走。
有八成的可能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谢春酌在心里想着,头脑越发昏沉,眼皮也似要沉沉坠下。
香味浓郁到灼热的地步,悄无声息地裹挟着他的身体,渗进他的皮肉。
时间不多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谢春酌想着,虚握住烛台尖端的手猛地用力一攥,因为时间流逝而褪去的、变得迟钝的疼痛再度袭来。
“……谁在那里?”他装模作样地问。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轻轻的喘息,皎白的脸颊因为屋内升起的热意与香气,泛起潮红,更覆上一层薄薄的细汗。
没有回答。
意料之中。
谢春酌又疑惑地问了一句,仍然没得到答复,但站在廊下焦急等待的人像是按耐不住,出声喊了句“谢大人”。
是个太监。
这声喊叫来得太恰好了。
谢春酌恰到好处地转身,看向了门口,那里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约有两米高,从腰腹往下,却又庞大而鼓胀,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又像是怀胎十月的妇人。
真相他早已清楚,可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器人,究竟是何物呢?
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得咚咚作响,仿佛要穿破薄薄的骨骼血肉,鲜血淋漓地跳出来,替它的主人更好地看清一切。
脚步声、呼吸声、叫喊声……皆化为了门推开时,刹那的响声。
隔绝视线的门窗敞开,门外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彼此。
春日的光线落在他们身上,温暖、灼热……谢春酌几乎要被晒化。
他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呼吸骤停,头脑发昏。
因为……它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它是个器物。
约莫两米高的身躯,卷曲的棕褐色长发披散,深邃的五官,眉骨下是一双浓密纤长的睫毛,遮挡着翠绿似水的眼眸,皮肤冷白如玉石,身上披着一件灿红色的长袍,虚虚地裹着单薄的身体。
仍是少年模样,神情却平静麻木,毫无情绪波动。
更为可怖的是,自它的腰腹往下,是庞大的……铜制熏炉。
鎏金镂空铜炉,约有一米高,半米宽,造就时各处都刻画着细小的花纹,正面为祥云,侧面边缘辅以葡萄花鸟纹,底部是四足弯曲的铜脚,长袍微垂,半遮半掩将其盖住,但仍能窥见其底下用来稳固身躯的“足”。
谢春酌怔怔得看着它,从对视到垂下视线,他能看见面前的“器人”熏炉里面烧起的火光,细微的火苗跳跃着,香味就从中而出,落了满屋。
得偿所愿见到了人,谢春酌却莫名地无言,一时之间,竟无法将自己的诉求说出来。
“……你……”
谢春酌张了张嘴,稳固心神,正欲再度开口,可话音一出,不远处廊下焦急等候的众多小太监突然快步朝着他们奔来。
“……谢大人!”
谢春酌下意识往他们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看清,只隐约瞧见了一抹明亮的黄色,之后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接着眼前一黑,直接朝前倒去,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是半梦半醒间。
谢春酌整个人仿佛蜷缩在某个密闭的空间内,周身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熏得他睁不开眼。
而他也不必睁眼,因为摸索之下,四周都是窄紧的空间,容不下第二个人,而且当他的漂浮昏沉的思绪慢慢回笼时,他察觉到自己应该待在了一个圆形铜铁所铸造的球体中。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昭然若揭,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灼烧的痛苦,对□□的感知也变得轻飘飘的,像是一缕魂魄被包裹在香炉当中。
只是为什么魏异要把他裹进身体里呢?
“你刚刚去见了谁?”说话的人声音混浊而沉重,带着兴味。
似乎是听了身旁太监的话,他又笑呵呵道:“哦……谢春酌,那位状元郎?朕现在还记得他呢,真是生了一幅好样貌,比之传言中倾国倾城的美人也丝毫不逊色,朕本来想叫他当探花郎的,只是三元及第,实在是祥瑞之兆。”
“你喜欢他?”皇帝凑近了问。
谢春酌自熏炉镂空处窥见外面明黄色的龙袍,皇帝衣衫穿得随意,腹部鼓起,肩膀与手臂却骨瘦淋漓,干枯的皮肤上布满黑紫、青紫色的细小脉络。
“你要喜欢他,朕叫他进来陪你。”皇帝话语声调变得痴迷而飘然,“……朕也喜欢他,无论是做成器人,还是充当朕的爱妃,都是不错的选择,那张脸和皮囊太好看了……如斯美人,合该待在朕的身边伺候朕。”
谢春酌登时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放松片刻,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
皇帝说完那些话后,顿了顿,像是在倾听着什么,随后叹口气道:“只可惜丞相不像荣国侯识趣,朕要是把人带进来,说不定不过半日,丞相就要协同朕那好儿子一同闯进皇宫,要朕收回旨意,做个明君了。”
儿子?是说魏琮吗?
谢春酌明白这句话所带来的含义,聚精会神,攥紧手继续听。
“哈哈哈……真是没想到,朕居然还有儿子,朕以为这江山,这皇位,真的要让给那些迂腐愚蠢的宗室子了呢!要不是那孩子被找回来,说不定荣国侯世子就是我的新嗣子!”
皇帝哈哈大笑,笑声愈发癫狂,“……我不在乎,不在乎一切!他们想要什么就拿走吧!我要长生!我要修仙,我要与天同寿,不死不灭……”
金碧辉煌的寝宫里只有皇帝一人的笑喊回荡,众人屏息低头,不敢言语,而唯一能讨皇帝欢心的“人”,还是半人半器。
谢春酌惊惧,心下又涌出喜悦来,皇帝并不是无子嗣,而是子嗣流落在外,看情况还是丞相将这位皇子带回来,与其关系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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