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酌握紧自己的手,在车子驾驶几米之后,还未开口,便听到了一声雷鸣巨响。
他猛然回头,看见山土轰然倒下,埋住了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
谢春酌耳边好像听见了不知是谁的痛苦悲鸣,随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响声,惊得他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双臂,把头埋入膝中。
段驰在后视镜中看见车后的那一幕,心中骇然,而后险些畅快地笑出声。
真的是连老天都在帮他们!
傅隐年,早就该死了!
段驰一脚踩上油门,迅速开车远离,双眼发亮地直视前方。
仿佛前方是一条康庄大道。
他终于,可以和谢春酌在一起了。
……有了这件事,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车子飞驰而过,迅速离开,那山崩之处,泥土与草、树一起横倒在路上。
雨水侵袭,将一切埋葬。
不多时,一辆躲避在另一条小道,隐秘在树木土坡角落处的黑车缓缓开出,在原地待了片刻后,再度开车离开。
-
之后的一切对谢春酌来说恍若在梦中。
段驰开车带他来到县城酒店当中,住下的第一晚,他就发起了高烧。
在医院内得知了傅隐年身死的确切消息,陈雯和傅父赶来,悲痛欲绝,下意识就要找谢春酌算账,但都被段驰给赶了回去。
“是他咎由自取。”段驰站在病房门口,神色淡淡,语气平静。
他看着面前衣着华贵,神情悲痛的夫妇,唇角露出一点意味难明的笑。
“说到底,是谁让他来这里的呢?你们到底是痛苦失去了儿子,还是失去了一个人人夸赞的继承人?”
陈雯如遭雷劈,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不稳,倒在丈夫怀里。
傅父冷冷地看向段驰:“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就算是你的父亲,也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段驰微笑:“那你就去跟我爸聊吧。我是什么东西暂且不说,反正你儿子是死人了。再退一步说……傅氏的股价还好吗?虽然不愿意承认,毕竟死了的傅总,能力可比老傅总要好得多呢。”
“你——!”
傅父暴怒,还来不及再训话,便听到病房内有些许动静,段驰面色一变,戏谑旁观的冷脸化为春水,立刻转身,关上门就进了里头。
病房的隔音并不好,夫妇二人听见在他们面前嚣张至极的段驰轻声哄人,像是恨不得把人含进嘴里,生怕对方因为什么而受伤。
如果傅隐年在,可能站在谢春酌床边这样哄人的,就是傅隐年吧?
陈雯懊悔又痛恨,懊悔自己不该因为一时糊涂而叫傅隐年回村子,痛恨于为什么傅隐年要在大雨天里追逃跑的谢春酌。
也恨谢春酌为什么要跑!
她儿子还不够爱他吗?!
如果不是因为傅隐年太爱谢春酌,她也不会生了其他心思,导致现在的一切发生。
“……先去看看隐年吧。”
傅父不欲多想,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随后垂眸看向怀里的妻子,低声道,“之后,我们再商量了一下其他的事情。比如:我冷冻的精子。”
陈雯面色一僵,多年保养良好的脸仿佛在一夜之间垮掉,她灰白着脸,哑声说:“好。”
二人相互扶持离开。
病房内,谢春酌呼出一口热气,脸颊两侧泛着潮红,嘴唇微干,呈现出一种紧绷感。
段驰给他喂了一点温水。
温水下肚,却无法缓解热意,谢春酌靠躺在床头,右手放置一旁正在输液,纤细的手腕像是一折就会断裂的玉石,手背上的青筋在光的照耀下,脉络明显。
不知因为发烧,谢春酌看起来更瘦了,憔悴的面色不仅没有给他的容色带来损伤,反而使得他多了几分脆弱。
长睫垂下,眉心微颦,他声音嘶哑地询问:“他们回去了吗?”
段驰微愣,而后答道:“现在应该走了。因为……一些原因,他们要在这里把尸体火化了再回去。”
这原因自然是尸体残破,无法承受天气温度,也无法整理仪容入殓。
谢春酌抿唇,没说什么,单看神色,似乎极其困倦。
段驰有意缓解他的心情,随口道:“其实还好你前日夜里出来了。”
谢春酌疑惑看向他。
段驰:“那天夜里,你们住的那户人家后面的那座山也崩了,把老屋埋了,也祸及到了你们住的房屋。”
谢春酌讶异,段驰见他有兴趣,便继续说:“不过人都没什么事,就是他们在清理的事情,挖出了一座神龛,有个中年男人当时就大惊失色,抱着神龛大哭,之后得知傅隐年死了,更是跟丢了魂似的。”
段驰把这当八卦笑话说给谢春酌听,说完后,还笑了一句:“听说他家里人还把他带来医院看神经科了,生怕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谢春酌怔怔,段驰说的中年男人可能是大舅。
这个话题说完,段驰又跟谢春酌说了几句玩笑话,谢春酌便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段驰不再说话,而是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调好了空调温度,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离开。
谢春酌听见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应该是段驰出去了。
病房内只剩下他一人,谢春酌心情却并不算放松,他困,但神经却还是紧张着的,不知是不是病了,近些日子,他总觉得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像是打雷一样,睡不安稳。
这声音,叫他想起那天雨夜的一切。
躺了不知道多久,谢春酌突然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他以为是段驰,便没有睁眼,而是继续阖着眼皮浅眠。
那人来到了床边坐下,坐了一会儿,谢春酌便感觉到了正在输液的手背覆盖上温热,是有人用掌心温暖他冰冷的皮肤。
谢春酌这时便觉出了几分怪异,段驰没有那么贴心。
难道是元浮南吗?
元浮南昨日赶来见了他一面,便又急匆匆走了,至今不见踪影。
谢春酌思绪漂浮,身体和眼睛却一动不动,维持着原样,直到脸颊被轻轻捧住。
对方的手指在他微干的唇瓣上抚动。
不带情色意味,反而像是怜惜。
但这仍然令谢春酌感到不适。
这种被掌控的、无法反抗的感觉。
谢春酌沉了沉气,正要睁开眼,却突然听到了叹息声。
他呼吸一滞。
因为,坐在他床边的人喊他:“卿卿。”
第75章
是谁?
坐在他床前的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喊他卿卿?
……只有傅隐年知道他做过那个梦, 只有傅隐年知道“卿卿”。
难道坐在他面前的是傅隐年吗?
是鬼吗?
他来索命了吗?
谢春酌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对方的手仍流连在他的脸侧和嘴唇,粗糙的掌心摩擦细嫩的脸,让本来带着些许热意的皮肤变得更加烫。
即使谢春酌竭力想要稳住呼吸, 但他的呼吸还是不由微微乱了。
他觉得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应该发现了他其实并没有睡着, 可对方出乎意料地没有揭穿他, 而是坐了一会儿, 离开了。
当房门关闭之后, 谢春酌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窗外灰暗的天空, 今天又是雨天, 而他的面前仿佛还残留着刚刚那人留下的些许气味。
雨水潮湿的气味。
谢春酌突然后悔起来自己刚刚为什么没睁开眼,或许刚才那个人是元浮南或者段驰, 亦或者是某个故意来看他笑话戏弄他的人。
毕竟鬼怎么能青天白日地出现呢?
可为什么那个人会喊他卿卿?
谢春酌开始理解为什么有句话叫做:不做亏心事, 不怕鬼敲门。
他有些害怕地蜷缩起身子,将自己埋在被窝里, 隔绝外界的一切。
现在,闷热的空气和窄小的空间才能让他感到安全。
呼呼——
风吹动玻璃,发出闷闷的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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