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期望很快落空了,因为一连几日,别说王相召见了,他们连王相的影子都没看见。每日就是在院子里上课、学习。
那教授他们的夫子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出色,虽然讲课算好,但未曾给他们布置过课业,也对他们没要求,只讲完就离开,有人上前示好,他也视而不见。
下人们也对他们态度冷淡。
这些通过乡试的举人抛弃自己原来读书的地方来相府,可不是真的来读书,若是读书,在哪里不能读?
本想在位高权重的王相面前刷刷脸获得王相好感,从而让自己未来的政路通畅,但没想到进了相府,却受下人冷眼,依旧见不了王相一面。
有的举人没几天就忍不住,借着透气之名在相府里的花园游荡,却依旧一无所获,徒留满脸失落之色。
旁观这一幕的嵇临奚,忍不住幸灾乐祸,这和后宫争宠的妃嫔有什么区别?
刚冒出这样的想法,他啪地用力给自己脸上来一巴掌。
什么妃嫔争宠,呸!
他可不算,就算争宠,自己争的也是美人公子的宠,一个行将朽木的死老头,不过是靠近美人公子的跳板罢了。
他扇得有点重,一旁的苏齐礼都被吓了一跳:“临奚兄,你这是?”
嵇临奚摸了摸留下巴掌印的脸,龇牙咧嘴道:“没什么,刚才有只蚊子落在脸上,不小心用了点力。”
苏齐礼安慰他道:“没事,临奚兄,再等几日,天气冷了下来,这些苍蝇蚊子什么的就会自己消失了。”
“希望如此吧。”嵇临奚哀哀说了句,然后转头看向苏齐礼,像是想起了什么,诚恳不已道:“齐礼兄,听说你那里有《第梦笔谈》,不知能否借我一观?”
苏齐礼脸色一下变得有点难看。
嵇临奚是怎么知道他有的?
这《第梦笔谈》,可是他请父亲花了大价钱才收来的,里面的内容天文地理无有不涉及,他一直藏得很好,没给几个人说过。
嵇临奚见他神色,一副自己唐突的模样,“是我冒昧了,《第梦笔谈》如此重要之书,齐礼兄不愿外借也是应该的……”
看着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苏齐礼咬了咬牙,“能借的,我与临奚兄亲如兄弟,怎么不能借?”
他起身从自己的包袱里把书拿了出来,递到嵇临奚面前,语言委婉地嘱咐嵇临奚要好好爱惜,说这是他珍视之书。
嵇临奚仿佛听不懂他言下之意,连声道谢,而后毫不客气将书从他手中拿过,一脸真诚保证道:“齐礼兄请放心,你如此信任我,我一定会好好爱惜它的。”
便是让苏齐礼咬碎了一口白牙无处咽。
……
深夜。
丞相府相爷的卧室里,王炀正在处理册子上的事务,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没多一会儿口中发出一道咳嗽声。
一旁他的美貌小妾连忙掏出帕子给他擦嘴,一边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小意道:“相爷累了的话,先休息休息再忙吧。”
王炀摸住美貌小妾的手,放在胸膛上,闭目养神道:“还是你贴心。”
“石庚。”放松的间隙,他叫来管家,询问那群善学院里安置的举人情况,听着对方一五一十回报,眉目不动如泰山。
“相爷可是明天要传见他们?”管家石庚小心翼翼揣测道。
小妾端来温热的茶水送到唇边,王炀张开口饮了一口,原本有些干涸的嗓子湿润了不少,他懒懒睁开眼皮,看了管家一眼:“先不急,我想见的时候,自然会见的。”
管家连忙低头,恭声说是。
“下去吧。”
“奴才告退。”
……
正午的阳光穿过牗窗洒在桌面上,落下一片金黄的色彩。
将《第梦笔谈》看完,嵇临奚合上书,将它还给了苏齐礼,伸了个懒腰后,就要往外面走。
“临奚兄,你这是要去哪儿?”苏齐礼问他道。
“读书读久了,觉得房间里有点闷,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听到回复,苏齐礼终于忍不住笑了。
亏他还以为嵇临奚真的清心寡欲什么都不在意,没想到现在也是按耐不住了。
“去吧,临奚兄,早些回来。”
其它人都铩羽而归,他不信嵇临奚出去一趟,就能见到王相,只怕也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白费功夫。
嵇临奚踏出房门,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往院子外面走去。
经过这段时日,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在他们表现出利用价值之前,王相都不会见他们,哪怕他们在院子里表现得再努力。
可不能在这里夭折,美人公子还等着他,他必须主动出击。
相府很大,除了内院和一些特殊的院子,其它的地方都能逛,遇到有下人聊天,如果没发现他,他就躲在隐蔽的地方偷听,被发现了,就停住假装在看风景。
听来听去,倒是得知了一条消息。
那就是王相很在意他的儿子。
王相的儿子,那不就是自己要除掉的竞争对手之一么?
他还想往下打探,只是相府显然对下人管得比较严,等了好一会儿都听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等到快傍晚时,嵇临奚打算回去了。正当他从回廊下走过时,耳朵听到了一些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骰子摇晃的声音。
这处地方距离善学院近,也意味着地处偏僻,难以被上面的人注意到。
嵇临奚不动声色靠近,绕过假山,发现是一群小厮在进行一场赌博。
“小小,我押小!”
“大!给我开大!”
开了,虽然嵇临奚看不见是大还是小,但看押大的人哈哈哈笑了起来,想也是开了大。
“小声点,别把人招来了,告到老爷夫人那里去,我们就要挨板子了。”
“嘘,嘘……”
攀着假山的嵇临奚看着他们这般模样,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
他是清正道士装得,文人君子装得,下九流的人嘛,更是装得得心应手,但是这下九流也分类型,有的谄媚小人,有的吃喝嫖赌,有的痴愚呆蠢,各不相同——
要知道,从来都是赌徒口中最好撬出话来,因为他们本就是毫无自制力的一群蠢才。
眼下有了主意,嵇临奚便伸手拨乱了一下头发,挺直的脊背也松垮了下来,脸上表情一变,俊美气都散去大半,再把袖子里的银袋子挂在腰上,而后他故意抓了假山上一块碎石头扔在自己,装作自己不小心碰落。
“谁!”
听到声音,那些人连忙回头。
嵇临奚之前没怎么出来,一直待在院里写文章,带他进来的又是门倌,以至于这些人里没人认识他。
被发现的嵇临奚退后两步,连忙结结巴巴解释:“抱歉,我是善学院里读书的举人,不小心经过这里,看你们摇骰子看入了神,没别的意思……”
他嗓音呐呐,刻意做出的呆愣书生模样,让他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感。
几个小厮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挥手驱逐:“去去去,赶紧回你的院子读书去。”
嵇临奚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地上的骰子,显然是没看够,他慢吞吞哦了一声,转身时,鼓鼓的钱袋子异常显然显眼,一下吸引住了几个小厮的目光。
这呆书生竟这么有钱?
刚才还赶人的小厮连忙出声:“站住。”
嵇临奚顺势站住,回头疑惑的啊了一声。
刚才还态度不好的小厮,此时已经满脸笑容,“公子,我看你对这摇骰子也挺感兴趣的,要不要来试试?”
嵇临奚连忙摆手:“我不会玩这个的,我只是喜欢看罢了……”
那人已经站起身,热情来拉他了,“这有什么,公子你不会,我们教你就是,很简单的,就是将骰子放进盒子里摇,猜点数大小,谁赢钱就归谁。”
“好……好吧。”嵇临奚一副热情难却只得顺从的样子。
一柱香后,他输了三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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