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郁知嵇临奚想用此事来立下能够进民稷阁的功劳,嵇临奚没有出身,背后未有家族支持,也没有人予他余荫,救驾辅佐之功已经做了封赏,嵇临奚想要堂而皇之进民稷阁,只有另立天功。
他其实已经为嵇临奚做了安排,只嵇临奚目光灼灼望他,眼神里满是光彩,犹豫片刻,他微笑道:“既如此,那就下朝与朕详谈吧,倘若可行,那嵇爱卿就是真的要造福万民了。”
嵇临奚胸有成竹扬声道:“是陛下要福泽万民——”
沈闻致要截他的功,殿下定会为他做后手的考虑,可他想要的是成为殿下不可或缺的伞,而不是殿下来为他撑伞。
他从始至终,只想做能护佑殿下的天神,若被殿下一次又一次的护佑,那他如何能做为殿下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下了朝,嵇临奚就打算去勤政殿找心上人拆析绝天江一事。
“嵇大人。”背后传来沈闻致的声音。
嵇临奚脚步一顿,心中骂他阴魂不散,转头时,面上笑意盈盈,“怎么?莫非本官做工部该做的事,沈兄也要来插一手吗?”
沈闻致神情复杂看他,片刻后道:“绝天江一事,还是过于为难,稍有不慎有性命之危,嵇大人何至于如此?”
嵇临奚笑了,冷冷道:“沈兄说话办事真有趣,将我逼到如此境地,又来我面前惺惺作态。”
他走到沈闻致身侧,阴森道:“我嵇临奚从不认输,我们走着瞧。”
第244章 (一更)
嵇临奚去了勤政殿,楚郁已经在等着他了,被沈闻致败坏的心情在进了殿中,看见在日光下喂食啾啾的殿下后又一下轻盈起来。
“殿下!”他夹着声音欢喜道。
楚郁抬头。
嵇临奚走过去,跟着抓了一把碗里的饵料,与他一同喂食啾啾。
“绝天江一事,先可不做,后面准备充足再去做。”楚郁对他轻声道:“你接手工部并未太久,此事成了工程,实施起来很是困难,户部这里等统筹完毕,可先修建连通浙州、京城、荆州、梁州、淮州五地的水运工程,这个水利工程作为你第一件政绩再合适不过,实施起来,进展顺利,起一个开头你便足以能进民稷阁,等你水利经验熟悉了,再去处理绝天江一事,便能顺利许多。”
嵇临奚心中为他心中这份独有的柔情而满是甜意,恨不得俯身过去相吻。
“殿下,相信小臣,小臣并非想要一蹴而就完成绝天江的建设。”
楚郁思索片刻,将吃饱的啾啾递给总管太监,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嵇临奚已经带了折子与地图来,他先把绝天江的地图铺开,从起源处一路滑至下游,凉州与秦州的交界处。
“此乃之前修建拦截绝天江的安秦堤坝,五十年前已被冲破,此后因为国库空虚,官员亦不敢担责,便一直放任不管。”他做奸臣是天赐的天赋才能,但此番天赋才能放在行忠之事上,亦没有半点浪费,“五十年过去,此处已经淤积大量泥沙,形成地上悬河,未到汛期时,这里流水稀少,是绝佳种植的肥沃之地,平原一望无际,汛期时,汹涌而至的江流会带来更多泥沙淤积。”
“殿下!你看!”他兴奋提着笔,拿着纸来画,“其实那次破堤之后,堤坝下堆积的泥沙大部分已经被冲了下来,此次小臣先去巡视绝天江的春讯规律,春讯结束得会很快,若提前做好安排,便可在春讯结束后于下游挖出泥沙,重建改善扩大堤坝,将两侧住民汇聚于中间,令河流在旱季时放水分支到两侧,蔓延而过,提供灌溉便利,此乃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应对汛期时的汹涌江流与泥沙,安秦堤坝修建起来后,确实是拦了数年的洪水,只最后底下淤泥难以排出,河床不断抬高,而国库空虚后,分出来的支出根本不够加高修缮堤坝,倘若能找寻一种办法能在三年左右的时间里冲刷一次堤坝下堆积的泥沙,就能延长堤坝的使用时间,降低修缮加高次数。”
“此法孤倒是思索过,但冲刷堤坝下堆积的泥沙,孤这里并没有一个好的办法。”堤坝一旦建成,就再做不到挖沙降低河床,只能跟随河床的不断增高而加高堤坝,短期里成效斐然,但长远来看必将引发更大的天灾人祸。
当堤坝加得足够高,意味着它拦截的江水量足够恐怖,若说第一次决堤,淹死的是三十万人,那么加高到后面的堤坝,在决堤之后,淹死的会是五十万、一百万,对一个国家而言,那会是致命的冲击。
“陛下!我们可以蓄水冲刷泥沙啊!”
嵇临奚亮晶晶望着他道。
楚郁歪了歪脸颊,眼中略微疑惑,“蓄水?”
嵇临奚解释道:“在堤坝的范围里,侧边两处修建一层更矮的堤坝,这样蓄出来的水,含沙量会大大减少,等到时机合适的旱季,放出两边蓄水,打开闸门,就可将中间泥沙冲刷而出,还能提供充足的灌溉水源,调控水沙。”
他昨夜一宿没睡,好在他被调去工部时,身体好些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工部里的图大致过一遍,因为有印象,他才能及时在书房翻出地图,根据记忆搜寻,想了一夜,不停复盘,最后才想出的可行办法。
“先稳住下游,如此一来,只要朝廷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支出得当,就能维持这个堤坝到百年以上,介时就算决堤,伤害也会降到最小,堤坝建好后,为降泥沙,中游可种植树植,严禁砍伐,加之浇水灌溉,几年里可能成效不大,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一定会有成果!”
楚郁颔首:“孤也这么想过,但从未想过蓄清可以冲黄。”嵇临奚的提议简直令他惊叹。
“但你说的引流一事?”
嵇临奚眨眨眼睛,“自然是先将下游的水利工程完成再慢慢开展,引流绝天江这种难事非一日之功,正如殿下所说,小臣的水利经验尚且不足,接手连接五地的水运工程后,小臣的经验就足了呢?”
楚郁何其聪慧,一下就领会了嵇临奚的狡诈心思。
将绝天江下游的工程一并并入引流绝天江中,只要下游工程完成取得不错的成效,作为一个开头,就已经是天功的起点了,倘若嵇临奚再接手连接五地的水运工程,继续一个顺利的起点,那便不是一加一于二,此等两项功绩传出去,天下百姓便只知工部尚书嵇临奚了,哪里还会念着他们才华洋溢的小沈尚书。
沈家再有如何的清名,于这样的民声洪流面前,也弱如沙砾。
并非他们不曾为百姓做过实事,只是他们的实事远远不及嵇临奚这般贴近民生,能切切实实让万民体会到真正意义上的福祉。
“嵇临奚……你……”他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叹息一口气,抵住嵇临奚的额头,“你是真一点都不打算给沈闻致留些脸面了。”
“殿下莫非此刻还要让我给他留脸?”嵇临奚语气一扬,面颊也肉眼可见上了红色,“是他沈闻致对我步步紧逼,我不过是想进个民稷阁为殿下解忧!他却视我如洪水猛兽!一次又一次夺我立功的机会,他吏部的人我都不想说!跟他一样都是一群……”
楚郁无奈打断他道:“孤没让你给他留,嵇临奚,你不要这么暴躁。”
嵇临奚不可思议,“殿下!你为他指责我!?你因为他说我暴躁?!”殿下从前都是夸他,这次说他暴躁?
他退开身体,指着自己的胸膛,眼眶红了,“殿下,小臣这里是真的难受了!”
“此时此刻你还叫我嵇临奚!”
楚郁:“……”
他第一次体会到感情原来是这般。
酸甜苦辣,什么都有。
此刻的嵇临奚吃进嘴里,大概就是炝辣的味道吧。
他失语了片刻,反省了须臾,张口说:“我爱你。”
嵇临奚定住身体,绷住生气的神情。
片刻后,楚郁又道:“不要生孤的气。”
嵇临奚高大的身躯扑进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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