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发誓,他日绝不会与我争抢太子恩宠,只发誓即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信任沈兄的人品。”
沈闻致到底是欣赏嵇临奚的努力和那颗为民为国的忠心,他居于一隅,常能听见嵇临奚又做了什么事,能选择太子亦被太子选中的人,他相信不会是那等奸臣小人。于是他退让了,对着嵇临奚发了誓,说以后绝不会与他争抢太子恩宠,为了让嵇临奚放心,还补了一句:天地见证,我沈闻致绝不违此誓。
……
得了沈闻致的发誓,嵇临奚一番殷勤感动地表着自己的谢意,直到沈闻致受不住了寻了个托词说自己还要抄录典籍,他这才别了沈闻致,准备出宫去了。
外面又下起雨来,他站在屋檐下,撑开被他抓破的油纸伞,余光瞥了一眼里面正提起衣袖在桌前准备忙碌的沈闻致,微不可查冷笑了一声,抬脚迈了出去。
回到府里,那破了的伞自然是被随手扔了,嵇临奚手里只拿着太子赏赐的琉璃灯,就连管家带着几个扛着箱子的下人进来说是相府那里送来的东西,他也没怎么看,只坐在椅子上,一只腿搭在扶手上,专注地望着手中灯笼,手指温柔细致的抚摸着,好似要摸遍每一处。
“大人,这相府送来的东西……”
“都放进库房里去吧。”嵇临奚头也不抬地说。
管家愕然,又连忙低头说是,将人连着箱子都带去了库房那边。
嵇临奚眼也不眨地望着手中灯笼,不知道抚摸了多少遍,唇角露出微笑来,他痴痴注视着,将灯笼垂至眼前,先是亲吻上之前太子握过的灯柄,而后闭上眼睛,幻想自己亲吻的是太子。
脑海中又浮现在翰林院里看到的两人相撞的一幕,他亲吻的力度忍不住用上了力。
殿下啊殿下。
临奚对你之真心,就不如不肯投于你的沈闻致么?
一声叹息溢出唇角,他起身,走至卧房里,掀开遮挡灰尘的纱帘,将灯笼放在里面,伸手从怀中摸出那本书来。
太子想让他看的书,不知里面是些什么内容。
随意翻开一页。
“淫念根于好色,欲绝淫根,先严色戒。”
好了,就看到这里了。
嵇临奚果断合上书,将它放在柜子最下面的最边缘。
他更喜欢太子给的灯笼,而不是这本歪邪之书。什么叫先严色戒?
戒不了半点,不戒。
咬住牙齿,愤恨地想,不知是哪个烂人写的书,把他的太子教坏了变得寡情淡欲可如何是好。
……
“啊嚏!”回往东宫的楚郁刚踏进东宫的大门,就歪头打了一个喷嚏。
“殿下——”陈德顺连忙来扶住他。
缓过来后楚郁指骨揉了下鼻尖。
自知自己在逐渐失宠的陈德顺说着好话,“好事,这是有人在想念殿下呢。”
楚郁侧头看向他。
陈德顺闭了嘴巴,收回手换去撑伞,讪讪笑着。
楚郁继续往前走去,雨下得更大了,连衣摆都润了一角,东宫里养着的花也被宫人提前搬到屋檐下放着,他随意看了一眼,没看到嵇临奚送的花。
“那株天水花呢?”他下意识地询问了一句。
什么天水花?
陈德顺想了片刻,想了起来,皱眉问询宫人:“殿下从边关带来的天水花你们没带到这里避雨吗?”
宫人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宫女伏身主动站出,行了礼后细声细气的说:“那株天水花之前云生护卫吩咐过,放在那里不用管,所以我们就……”
楚郁默了片刻,“把它也端到这里来吧。”
说话的宫女撑着伞去了,楚郁没再看,进了殿里在陈德顺的伺候下换了身衣服,他穿着烟墨色的衣裳,看了不知道多久的折子,只突然觉得门窗紧闭的宫殿有些沉闷,便放下折子推开了殿门,去看那些被搬过来的花。
满目斑斓里,被雨水打了很久的天水花映入眼帘,因为才被搬过来,也成了离他最近的花。花的瓣片蔫巴巴地垂着,仿佛再被雨多打一会儿,就要掉了下去,只留几片叶子。
楚郁走了出来,蹲下身,抱着膝盖,定定看了好一会儿。
片刻,他伸出手,柔软的指腹戳了戳那花。
烟墨的发带搭在胸前,夜色中,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因悬在头顶,自上落下的光照,显得垂覆的眼睫更加纤细浓密,若蝴蝶拢在一起的翅翼。
先是戳,又是拍。
本以为这样会令蔫巴巴的花朵儿坠落,但一番折腾下,它反而精神了起来,开得神采奕奕。
和他的主人简直是一脉相承。
楚郁笑了。
气笑的。
第115章
“驾!”
马蹄踩过雨坑,连朝都没去上的嵇临奚骑着马带着一批衙役赶往雨郭县,受灾的灾民已经被雨郭县的县令聚集在一起,他拉扯住缰绳,停下马跳了下去,雨郭县的知县撑着伞迎了上来,“大人。”
嵇临奚将身上令牌解了扔了过去,“太子殿下令本官将这群灾民接到京城外安置。”
……
雨郭县灾民的安置不是什么困难事,受灾的百人左右,但涉及安置灾民的事轻松不到哪里去,嵇临奚身上也不止一件事,他身为御史丞,手上也有案子要办,一日要来回跑了好几趟。
也是他体力好,不似一般文弱朝臣,几日的来回奔波,看不出半点疲色。
“大人。”在他为这群灾民布粥的时候,有一上了年纪的老人抓着他的手。
嵇临奚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他的手,而后笑意盈盈询问:“老人家何事?可是要我为你多打一些?”
老人流着眼泪感动说:“不,不用打多。”
“我们雨郭县年年受灾,年年都要吃官府一些粮,每次都是一群人挤在离城门远一点的旮旯窝里,吃淡得像鸟水的清粥米汤,只有今年,我们能在帐篷里睡在垫子上不说,还有肉粥饭菜吃,这日子,比我们在家里还要过得好,大人是好官呐。”
好官?
嵇临奚心中嗤笑。
如今朝廷国库依旧没有充盈起来,雨郭县灾民的安置只拨了十几袋米和几百两银子,再从中贪污一些,不就得让这群灾民睡在京城人看不到的地方喝清粥米汤?还是一日两顿,不让人饿死就行。
他未尝不想循着旧矩,毕竟这些底层百姓只要活着,就不算他失职。
但这件事是太子交给他的。
太子交给他的事,他自然要办得漂漂亮亮,回去述职也好讨得太子欢颜,于是自己从私库里掏出银子来,购买帐篷垫被,又从京城外面的其它县城购来菜肉米粮,这才有这些灾民的好日子过。
更何况自己挤走沈闻致,就得更卖力一点,好让太子不失去什么。
他要证明沈闻致的存在对太子无足轻重,自己才是不可或缺。
心疼钱财只是一瞬,想到述职后太子温柔夸赞的模样,嵇临奚唇角上翘了下,满面笑意回应老人:“太子殿下将这件事交到我手里时,让我好好对你们,我也不过尽朝臣官员的本分,老人家说笑了。”
说完,他提着勺子,给老人打了一碗满满的肉粥,温和让老人家慢慢吃。
细雨擦过发丝,润了半边鬓角。
布完肉粥,嵇临奚拿水洗干净手,就在他坐在小板凳上,幻想自己和太子的美好未来时,有两个孩子因为一个玩具争吵起来,小孩子嘛,在怀夫子家中的时候嵇临奚就已经能熟稔应付了,随手薅了一把草,拿草叶编了两只蜻蜓,将两个孩子叫到身边,给了他们他们就不再争吵了。
嵇临奚撑着下巴,望着他们。
若是以后自己与太子当真有了孩子,孩子也这么淘气,自己一定是个能安抚他们不让妻子头疼的好丈夫的。
一想到这里,他面色都温柔了起来。
至于他与太子之间如何能有一个孩子,这种不切实际的问题嵇临奚并不打算去想。
……
旁观的云生望着,说:“看样子,嵇大人亦是有一份仁爱之心,这已经胜过朝中不少官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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