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形势,似乎一切都对自己有利——
只安妃还是觉得略有不安。
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顺利到仿佛所有事所有人都在为她铺路,她所担心的意外都没出现。
就是这种顺利,让她冥冥之中有一种被谁安排着的错觉。
不。
安妃走出锦绣宫,伸出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白雪,慢慢攥紧在掌心,“这场雪是天都在帮我最好的证明。”
“我受了这么久的屈辱,天要让我余生至尊至贵,顺遂无忧。”
……
天降大雪,原本预计三日就能抵达京城的,却因道路堆积的雪一拖再拖。
嵇临奚取了路道上的青翠棕叶,折成蝴蝶送到楚郁面前,楚郁蹲在车架上,接过仰头观赏,“真生动,像真的一样,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嵇临奚笑意盈盈又折了只蜻蜓,“小臣还会折这个。”
这些从前是他做来哄自己的玩意,后面哄怀夫子那对儿女,如今拿来哄心上人。
楚郁一手拿一个看了一会儿,云生和燕淮走了过来。
“殿下,再这样下去,明日也抵达不了京城了。”
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进嵇临奚怀中,楚郁仰头,“明日到不了,就后日到吧。”
“也不急。”他说。
云生颔首。
他知道殿下的盘算,无论殿下如何吩咐,都会听从。
燕淮却是想尽快带太子回京,他担心迟则生变,更何况,越继续拖延,嵇临奚与殿下就与亲密。
楚郁看出他的担心,也知道有的事终究是要与燕淮说的,起身道:“阿淮,与孤一同走走罢。”
他回头对嵇临奚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嵇临奚应了声诺。
楚郁和燕淮走到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中。
云生拉着嵇临奚去和士兵烤火,他往火里丢了一根柴火,转头却见坐在火旁的嵇大人目光正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太子殿下与燕世子,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衣角都快碰到火苗,他摇了摇头,拿剑推了推。
而后他递给嵇临奚一根柴火,想让他别盯了,接过柴火的嵇临奚,咔嚓将之掰成一段又一段。
望着这一幕的云生若有所思,心道:“嵇大人有如此力气,确也是练武的好苗子,若我精心教教,以嵇大人和殿下形影不离的程度,不就是又能多一个更好护佑殿下的人么?”
……
那边,燕淮听完,这才明白为何太子并不急着回京,原来所谓的坠崖,也只是用自己为诱饵,同时拖延王相与安妃,等待下一个步骤的计划。
他不赞同道:“只是跳崖九死一生,殿下如何能预判自己是生还是死?”
楚郁摇了摇头,“跳崖是无奈之举,安妃与王相派出的人实在太多,连京羽卫、云生以及孤身旁的一众暗卫都难以抵挡,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孤本意是想让云生护佑,假借不敌逃生躲藏,但没料到人太多,云生负伤中毒,是孤托大了。”他神情平静的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误。
但好在他为失误准备了后手。
后宫里的那对母子,他让沈闻致带走了,为的就是应对失误的发生,倘若他真的死了,母后那里就会让父皇改立诏书,立那个孩子为皇帝,交由沈家人细心培养,在对方真正长成之前,朝政会暂且交由沈家掌控。
其它的皇子,要么母妃强势,要么自身不正,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清稚的孩童,性情柔软的母妃,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后继之人。
他也有考虑过沈家会不会谋反,后来转念一想,能令沈家谋反,当真是陇朝回天乏术,沈家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了吧。
他其实并不在乎谁执掌陇朝,他想要的只是这个朝代,能让百姓活得更安宁一些,倘若朝代崩毁,战乱四起,就会有无数想要活着的人,消亡在风云之中,而就算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会饱受生离死别,亲友爱朋离别之苦。
不让嵇临奚踏入其中,是因为自己还不知道真正的结局如何。
他翻来覆去的想,倘若安妃和王相其中一个人赢了,嵇临奚不踩进来,凭借对方墙头草的能力,安然度过去并非难事,甚至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能得到的时间并不长久,王玚和楚绥,一个不具备统治江山的仁善君心,一个不具备统治江山的能力,他们之中,不管谁最后上位了,陇朝持续的时间都不会长久。
国库空虚,朝□□败,钱不值钱,大量的商业垄断,钱流到的不是国库之中,而是高官家里,地方官员时有瞒报,总有许多灾祸悄无声息的发生,又悄无声息的掩藏。
他不认为这样的陇朝能继续下去多久。
同样,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嵇临奚,也会很快失去这些东西。
几百年的朝代,似乎也到了它该结束的时候。
在经过一段的战乱后,又会有人将它统一,一切又能慢慢归于安宁。
如此周而复始,历史就是这样不断的循环,又在循环里慢慢前进。
但他还想再争取些什么。
如果自己死了,皇位交给另外一个孩子。
嵇临奚就必须退出朝堂。
嵇临奚心悦他,愿意为他退让容忍,他能通过情感牵制嵇临奚,也能在朝堂上安排沈闻致与嵇临奚处于一个僵持的位置,嵇临奚的性格是贪婪的,没人限制,欲望只会水涨船高。
倘若他死了,以嵇临奚的手段和心肠,没人能再引着他,限制他的欲望。
君子之欲带来生,小人之欲带来亡。
所以他不能给嵇临奚立功的机会,不给嵇临奚立功的机会,新帝登基,沈闻致和燕淮就能借论功行赏把嵇临奚逼出朝堂,沈闻致也不会做出斩草除根的事,嵇临奚还能活,他会的手艺那么多,人又那么聪明狡诈,应该会过得很不错。
到了那时,嵇临奚会反应过来,会难过自己死都在算计他了吧。
好在他活了下来,于是那些可能会发生各种糟糕结果的线都一根一根断裂掉,等这些事结束以后,他便能给嵇临奚真正想要的东西。
嵇临奚看着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在说——“我想要你,殿下。”
“想要得发疯。”
“殿下!”燕淮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他,急急道:“莫非你亲近嵇临奚,就是因为他与殿下一同坠崖,殿下为此心生感动,觉得要回报他?”
一定是这样。
燕淮几乎立刻笃定了这个答案。
他说:“臣子救主本就理所应当!臣子的性命就是君主的,他嵇临奚既然选择效忠殿下,殿下就是他的主,不管是我,还是沈闻致,我们选择了殿下,便都能为殿下牺牲性命,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嵇临奚不过也与我们一样,您无需为此感动,想着要回报什么……”
“不,阿淮。”楚郁轻声打断他。
“我喜欢他,比这之前更早。”
无数次被他利用,却还心甘情愿捧上一颗真心的嵇临奚。
见到他时会明亮欢喜的双眼,想方设法的将最好的一切给他,哪怕之前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哪怕这不公平的待遇来自他,很多次他以为会看到嵇临奚失望的眼神,对方望着他的眼神却永远明亮欢喜,殿下殿下叫个不停。
会为他步步容忍,会为他压抑本性,却从不索求抱怨,专注地只看他。
母后的经历叫他不再相信旁人的心。
他最初对嵇临奚的真心嗤之以鼻,又想试探对方的真心能做到什么程度,试探越多,疑惑与歉疚就越多。
等到他清醒想抽身的时候,嵇临奚却已经死死缠住了他,他看着嵇临奚,却觉得从前让他避之不及的小人却越发地……可爱动人。
“阿淮,我也是人。”
“我也会……为嵇临奚的真心而心动。”
……
作者有话说:
钓嵇钓嵇钓着钓着把自己赔进去的楚楚。
写了很多遍楚楚看小鸡的视角,比如矿攻般的坚强可靠,沉稳有谋,让楚楚觉得很能依靠,但每一个矿攻的词汇楚楚都在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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