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临奚只好离开东宫。
他摩挲着袖中的禁卫调令,忽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再抬头看,是一片落雪。
下雪了。
冬天真正的来了。
但让京城制衣阁做的披风还没做好。
又是几日过去,他在吏部下了值,正要踏上马车时,看见驾着马车的车夫换了,那车夫头顶戴着斗笠,“嵇大人,明王殿下与相爷要见你。”
马车停在上一次来过的私院。
嵇临奚走进去,跪地伏拜,“下官参见明王殿下,见过相爷。”
“起来吧,嵇侍郎。”坐在主位的楚绥对他道。
嵇临奚这才站起。
“这段时日,你可曾从太子那里知道什么?”
嵇临奚说:“这段时日,太子都不曾见下官,下官并不知晓太子在做什么,只是每次去东宫,都常看见沈闻致被召去东宫。”
楚绥皱眉。
“本王以为,他已经足够信你。”
王相在一旁喝了一口茶,说:“不信才是常理。”他这两日都让人时刻盯着嵇临奚,自然清楚对方说的并非是假话。
“太子此时必定在准备如何抵御明王殿下,他频繁召沈闻致,是要让沈家为他奔波,沈闻致坚定不移站在太子那里,又针对嵇临奚,太子自然是要做出一个选择。”
“一个百年世家的清流,一个什么身份背景都没有又还周旋各方,太子选择沈闻致,才是理所当然。”
楚绥不再关注嵇临奚,转头询问王相,“相爷,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做?”
王相神色和蔼先让嵇临奚离开,嵇临奚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知道没有半点偷听的机会,行了礼后退了下去。
房内,王相摸了摸自己的胡髭。
“太子此前被陛下长困深宫之中,他才接管朝政多久?半年时间不到,哪怕他现在不停提拔自己的亲信,甚至连嵇临奚这样的人都利用上,但那些被提拔上来的亲信,经手的事都没办过几件,更遑论其他?”
皇帝病的时间太快了。
衰老的时间也太快了。
他限制太子太久,久到骤然松开,太子压根来不及组建自己成熟的朝臣班底。
反观楚绥,因在国子监,结识了不少朝臣之子,而后被封为明王离宫,又笼络了一批朝臣,更别说现在还有他这个陇朝丞相辅佐。
看似皇帝一死,太子就再无胜算。
“如今他也只能指望沈家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要嵇临奚杀了沈闻致,沈太傅致仕,沈闻致一死,一个刑部的沈闻习,还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那岂不是等父皇死了,本王就能赢了太子,坐上皇位?”
王相摇头,“不。”
“只要他活着,还是太子,就永远不知道鹿死谁手。”
“他是太子,便永远是正统,以这个名义,他哪怕落败了,逃脱之后都能再卷土重来。”
楚绥显然也听明白了。
“相爷的意思是——”
王相抬起手,将手搁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楚绥吓了一跳,“相爷是要本王杀了太子?!”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不,不可,我与太子到底是兄弟,叫本王派人对他动手,本王……本王……”虽然他有想过自己现在与太子已经是不死不休,但他真的没想太子死,他只是不想自己和母妃死。
王相冷笑,“明王殿下,若是太子不死,死的就会是您了,太子此人,看着柔和平淡,但那只是因为他现在是太子,身边也没多少能用的朝臣,倘若叫他坐上那个位置,将会死无数人,你和安妃娘娘,包括本相,他都不会放过——”
“您做了他皇弟这么久,也应该对他有所明了才是。”
楚绥额头冒出细汗,“可……可要如何才能杀了太子皇兄?”
“东宫有禁卫重重把守,他还有京羽卫,逼宫吗?可本王没有十分把握,父皇虽给了母妃一支禁卫,但想要用此杀了他,未免天方夜谭。”
“况且太子皇兄身边还有云生,云生武功高强,并且还领着太子身旁的暗卫。”
“宫里自然杀不得太子。”
“可宫外呢?”
楚绥一震,抬起头来。
……
望着楚绥在护卫的簇拥中匆匆离开的背影,嵇临奚垂眼进了房间。
王相还在那里坐着。
他走过去跪下,仰头问,“义父,可是到了夺位之际,不知临奚能否帮上一点忙?”
王相看他一眼:“你倒是主动。”
嵇临奚谄媚道:“若临奚在此事中出力,待到它日相爷与明王功成,也少不了临奚的功劳。”
嵇临奚办的事,除了刺杀沈闻致叫人失望,其它的倒也没有出过错,尤其是递上来的那份太子手底下的官员名册,眼下倒是派上了用场。此时太子防备嵇临奚,再让嵇临奚接近太子也没什么作用。
一番思虑,王相道:“你尽快搜集朝中清流官员的把柄,交到为父手中,朝中亦要你牵制沈闻致,让沈闻致分身乏术。”
“另外……”也是嵇临奚眼下是吏部侍郎,起的作用不小,“为父要你将一些人借故调往益州与幽州。”
他将那些人的名字写在纸上,递给了嵇临奚。
“此事若成,临奚啊,为父保你前途无量。”
第184章 (二更)
“安妃与明王包藏祸心,意图谋反。”
紫宸殿里的香燃尽了,宫人未来得及续上,楚景昏昏沉沉的醒来,只他觉得身体沉重得很,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身体动弹不得不说,还睁不开双眼。
来人……
来人……
他嘴唇费力的蠕动着,想叫人来扶自己起床。
“王相那里如何了。”
就在这时,帘账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他当然听得出来,是安妃的。
“母妃,王相那里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是……”
这是老六的声音。
“只是什么?”
“只是王相说,太子不死,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他想……想让儿臣杀了太子,我们当真要这么做吗?”
站在床边的安妃,看了眼帘后的床榻,见躺着的人依旧没什么动静,便收回目光,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杀吧,太子确实不能留。”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况且她也没有打算让太子活,只要她的儿子登上皇位,第一个杀的就是太子。
楚绥皱眉,“但要如何杀太子?王相说在宫外可杀,但太子一直在宫里处理朝政,只要父皇一日不好,太子就永远不能离宫。”
安妃伸出手,将床帘拉到一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指抚摸楚景将近油尽灯枯的面庞,忽地,她笑了一下,“让太子离宫,还不容易吗?”
“你父皇殡天,守灵结束之后,皇室中人都要亲送你父皇的棺材进入陵墓,皇家陵墓建在天白山,待到太子进了天白山——”猩红的长甲,轻轻从楚景的脖颈上划了过去,柔软的唇瓣中,吐出一句冷酷至极的话,“就叫他有去无回。”
“要……要杀了父皇?”楚绥神情复杂地望着床上躺着不能动的楚景,哪怕在认清对方的真面目以后,他心中依旧有些不忍,毕竟……那是他的生身父亲。
楚绥是安嫣的儿子,安嫣怎么会看不出儿子的犹豫不决。
她起身,走到楚绥面前,牵起楚绥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皇儿,你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做皇帝的有一点,就是不能心软、不能优柔寡断,否则你以后如何应付朝臣?”
楚绥的目光,也因为她的话而变得坚定起来,眼中褪去了不忍,“儿臣知道了。”
“明白就好,这紫宸殿里不便久待,现在你先回去吧,回去记得吃颗解药,再好好休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