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桌上放了新的宫灯,正是嵇临奚送他的生辰贺礼。
衣摆拂过鞋履,他走到桌前,垂眸伸出手,漆黑的头发摘了发饰散落在身后,薄粉的指腹点了点已经被宫人点亮的月灯。
灯壁上,嫦娥奔逐着月亮。
要说多喜欢这盏宫灯,楚郁也没有多喜欢。
他露出来的欢欣,不过是为了让皇帝看见太子不过是一个心智还未完全成熟的少年人,嵇临奚送的贺礼恰好符合他的需求,能够让因燕淮送的生辰贺礼心生不满的皇帝压下心中不快,觉得自己这个太子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中。
“云生。”
“殿下。”
楚郁收回触碰灯笼的手,说:“明日去孤的库房,挑一件礼和着治疗手伤的药膏去给嵇临奚吧,就说他送的灯笼孤很喜欢,辛苦他亲手做了,孤会好好珍藏起来的。”
“诺。”
云生去了外殿。
楚郁坐在床榻上,又看起了那盏灯。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月宫与烛光。
乌黑的发垂落在胸前,他定定注视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
有这样的手艺,就算以后把嵇临奚革职了,嵇临奚也不会饿死自己的吧?
……
第128章
太子的生辰宴会,王驰毅也去了,却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是香凝,自上次与香凝见过之后,香凝再也没上门来寻他,寄出去的信也没有回复。
他想寻个机会先去花满楼寻找香凝,问香凝的答案,但王相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出了宫后将他强行带回相府。
“你今日若真要去见香凝,我就让你先见她的尸体——”
知道他真的会这么做,王驰毅忍了下来,“别伤害她,爹,香凝她是无辜的。”
王相可不会在意香凝是否无辜,他懒得浪费心力对付一个妓子,但若这个妓子碍他的事,他也只会把对方当成蝼蚁铲除。
回到相府后,莫夫人却已经对香凝动了杀心,提议杀了香凝。
“毅儿对那个妓女实在是太上心了,只怕她当了妾进我们相府的门,会蛊惑毅儿宠妾灭妻,到时反与薛家结仇。”
王相由着身边信任的下人脱去鞋靴,闭眼说:“妇道人家,如今京兆尹是太子,派人杀了香凝,你是觉得太子怀疑不到我们身上吗?”
“太子如今得了权势,最想做的事便是将我这个丞相拖下马,这个时候杀了香凝,带不来任何好处。”
莫夫人还想再说什么,王相却已经厌烦了,“好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先回去休息吧。”
待莫夫人离开,王相坐在床上闭眼了一会儿,吩咐下人道:“去请雪儿夫人过来。”
“诺,相爷。”
……
相府要与薛家结亲的事已经在京城谈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有人提及此事。
“那王驰毅从前就是京城各处酒楼的常客,薛家二姑娘竟也忍得下?”
“多少纨绔子弟成亲了不都慢慢收敛起来了,再说嘛,世上男人不都如此?”
“我可听说了,之前王驰毅为了花满楼的香凝姑娘豪掷十万两银票,听说还把香凝姑娘包了下来,不允许任何人见她,若王驰毅与薛家二姑娘成亲,那香凝姑娘怎么办?”
“十万两银票,相府真是财大气粗,我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
“啧,王驰毅是丞相老头的儿子,人家当然是左右拥抱娇妻美妾了。”
……
坐在酒楼靠窗位置的嵇临奚端着酒杯饮了一口里面的酒。
听着香凝两个字,他就心情不畅。
虽然太子说了,和香凝没有什么,但那夜他看见香凝捏着衣领是分明在眼前的。
时间慢慢过去,酒楼里人散了大半,几个人钻到他面前,神情殷勤无比,“大人,您交代的事我们已经办了。”
乔装打扮过的嵇临奚扔了他们一袋银子,拿着折扇起身去了花满楼。
银票从袖中掏出来,这一次,他被老鸨带着顺利进了香凝的闺房。
房间里,最开始香凝没认出嵇临奚,直到嵇临奚报了家门,抹去脸上粉饰,她这才露出诧异神情,眼中却浮起微末防备,“原来是嵇大人。”
“妾身见过嵇大人,不知大人寻妾身何事?”
嵇临奚上次见香凝,还对香凝欣赏不已,有种两人偶在同一条船上的惺惺相惜,眼下知道香凝和太子牵扯上,甚至有亲近的可能性,那份欣赏便消失殆尽,他也懒得与面前这个美丽蛊惑人心的女人伪装周旋,说了句:“太子殿下叫我来帮你。”
听到太子,香凝脸色一变,稳住心神说:“妾身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哼,这女人还算聪明。
嵇临奚唇瓣翘了翘,又很快压了下去,他将之前太子给的令牌从怀中拿出来,推在桌上,香凝看去,她用的也是这样的令牌,通过这块令牌与平安楼,才能与太子联系。
看到它,香凝这才卸了心防。
上次一别,她以为自己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太子不会再联系她,没想到太子还让人帮她。
眼中掠过一抹柔色,她伸出手,刚想碰一下,嵇临奚就把令牌收回去了。
现在香凝信了他,收回手,说:“烦请大人替我多谢太子殿下。”
嵇临奚来找香凝,不过是想探清香凝要做什么,太子说香凝想复仇,让他护住香凝。但香凝要如何复仇,又或者身上有没有太子给的其它任务,才是他决定通过什么方式帮助保护香凝的关键。
太子瞒他,是依旧不信他嵇临奚的忠心。
倘若自己能抢到香凝面前完成这件事,太子看到他嵇临奚的一颗忠心,才会真正倚重他,而不是把他当成外面的阿猫阿狗打发。
他是多狡诈聪慧的人,有楚郁这个太子的令牌取得香凝信任在前,后面一些不经意地旁敲侧击,香凝哪里是他这个朝堂狐狸的对手,只一些不知不觉的只言片语,就叫嵇临奚摸出个大概,知道她一为接近王驰毅用美色复自己的仇,二是通过王驰毅进入相府,从相府里拿得一份太子需要的名册,那份名册上大多是王相的同党,甚至有些不是同党的,却因利益牵扯上,也成了名册里的一份子,受王相掌控。
嵇临奚知道,自己扭转在心上人心中地位的机会又来了。
只要这份名册由他嵇临奚拿到手,再亲自献给太子。什么沈闻致,什么燕淮,都不值一提。
端起手中茶杯,他一改最初居高临下的态度,对香凝那是温和细语,“香凝姑娘放心,您如此大义,本官又受太子亲自所托,一定叫你在相府里顺顺利利,谁也不能伤了你。”
“我知道的。”香凝低下头,轻声道:“就算我说了那样的话,太子他……也没有嫌弃我是个累赘抛下我,还让你帮我。”
这听起来颇有一种“郎有情妾有意”,而他自己反成了这段情缘里的路人配角的话,让嵇临奚一下咬住牙齿,口中发出轻微咯吱咯吱声。
他皮笑肉不笑附和香凝,“殿下他确是柔软善良、圣人心肠,不忍香凝姑娘受伤。”
“不过……”而后他话锋一转,像是为香凝考虑一般,又藏着微妙的恶意,“太子殿下对谁都是如此,这份柔软心肠,不过是人人平等享有的事罢了,香凝姑娘万不能因为这份温柔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毁了自己一生啊。”
“人人平等享有吗……”香凝定定看他片刻,侧过头,看向窗外。
她生得实在是美,眉头微微蹙起,都是让人心怜的风情。
嵇临奚就差直接说你不要觊觎太子太子不是你能配得上的人,他知道自己这样是小人心肠,和一个“妒妇”疯狗没什么区别。
可那又如何?
他就不是什么圣人什么贤人。
他阴暗地觊觎太子不说,还妄图将太子身边亲近的人全部撕碎咬碎,最好太子身旁只留下自己一人,能倚赖的只有他嵇临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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