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推开,燕淮走了进来。
燕淮隐约有些不敢面对楚郁。
他约莫知道殿下给他安排的路,回京前回京后,殿下都与他提及过,只要他愿意,就封他为东宫侍卫,是他沉默了,于是殿下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再想想。
他知道,殿下是想自己留在他身边的。然而他无数次想到那夜嵇临奚的话。
“世子自己现在在太子身边无用,纵使身为侯府世子,又身负非凡武功,作用却不如一个护卫,也不如下官一个六品小官。”
“世子回京留在京城,自然是能捞一个颇有前途的侍卫当当,可殿下身边的侍卫,谁还比得过云护卫最贴殿下心意呢?”
“下官看世子在军中颇有天资,殿下身边的护卫不缺,却缺一个在军营里的亲信,若世子能成为这个亲信,只怕云护卫和下官,都抵不过世子啊。”
……
他想遗忘,可嵇临奚的话总是浮现在耳边,尤其夜里时。
他不想在殿下的扶持下往上面走,能给殿下的帮忙不过自己的家世,他想成为能助殿下一臂之力的重要之人,且凭借的是自己的能力。
确实如嵇临奚所说,自己该去从军。
“殿下——”他落下双膝,跪在地上。
楚郁等他开口。
燕淮仰头,他下定了决心,目光中带着与以前不同的坚毅:“臣想请旨——赴往边关从军。”
说出这句话,燕淮松了一口气,有种心中巨石安稳落下的心安感,但下一刻又浮起一种紧张感。若是殿下不同意……若是殿下不想他去边关,想他留在身边,又要如何?
他知道自己不会拒绝。
“想去的话,那就去吧。”
温柔的回应。
从燕淮回京城的路上时不时回头看边关的方向,以及格外沉默寡言的情绪,和自己提及封他为东宫三等侍卫燕淮却沉默,楚郁就知燕淮早晚有一天会回到边关去。在边关的那一段时日,是燕淮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并不意外燕淮会做这样的抉择。
燕淮脸上露出怔色,而后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臣燕淮、叩谢殿下——”
楚郁蹲下身,双手将他扶起,“不用谢孤,阿淮。”
他笑开,“你应该谢你自己,因为你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
“什么?”
“燕淮……不,燕世子他要去边关从军了?”
虽然知道燕淮迟早有一天会去边关从军,但嵇临奚没想到竟然这么早,他是疲惫也没了,不快也没了,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只忍不住满脸欢欣。
“你确定,他真的要去边关从军了?”他又问一遍,怕听错了。
手下人答道:“确实是要去边关从军了,已经给太子请了旨,翌日就动身。”
嵇临奚就快笑出声来。
这才回京城多久,就要再次去边关。
燕淮啊燕淮,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多谢你了。
若燕淮最后还是决定留在京城,他还得将对方视为劲敌,但燕淮去往边关从军,这一去不知道好几年,只怕下次回来,就要吃自己和太子的喜酒了。
“哎呀,怎么这么匆忙。”嵇临奚故作反应不及的模样,扭头吩咐下人道:“快,快去从本官的库房里取一百两银子来,明日一早送往燕世子手中送去。”
不拿省一百两银子。
若真拿了他嵇临奚一百两银子,就不许再回京城坏他好事了。
如今情敌之一识相的自动离去,只剩下一个沈闻致,嵇临奚何其喜悦。
至于沈闻致嘛,太子与皇后喜他文人风骨,喜他天资,自己学不就是了,等他学完沈闻致,沈闻致能有的东西他嵇临奚有,还有一颗沈闻致比不上的真心,还愁太子不会对他垂下情意绵绵的目光吗?
……
燕淮离京,楚郁这个太子亲自送行。
他准备了燕淮在边关能用得上的东西,又给了燕淮一道太子金令,说:“如果遇上紧要之事,能用这块金令就用这块金令。”
握紧那块令牌,燕淮知道今日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低声说:“我知道了,殿下。”
“殿下,在京中,你记得保重身体。”
“孤会的。”
正在这时,有人下了马车,端着东西快步走来,接近后就跪在地上,将手中托盘奉上,说:“我们大人听闻燕世子要离京去往边关从军,深深佩服世子大义,特令小人送一百两过来,聊表心意。”
“你们大人是谁?”燕淮问了一句。
“我们大人是御史丞大人嵇临奚。”来人报上家门。
燕淮抿唇,正要让对方拿回去,楚郁对他道:“既然是御史丞大人的心意,就收下吧。”
燕淮讶异地看着楚郁,最后点头说是,接了那一百两。身为侯府世子,他并不缺这一百两,但殿下让他收,想必其中自有深意。
旭日已经升起,璀璨的金光千丝万缕地洒下,自知到了时间,燕淮依依不舍做了最后的告别,上了马。
父亲母亲就在府内,但昨晚已经做了告别,今日再送难免徒增伤悲,只跳上马的燕淮忍不住拉紧缰绳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大门开了一道缝隙,依稀可见父亲母亲的面容。
他眼眶一红,不再去看,腿一踢,背着剑驾马而去。
燕淮已经离去,楚郁也要去京兆府上值,但那给燕淮送钱的下人并未就这么离开,反而挽留住了他。
“太子殿下请留步——”
楚郁顿住脚步,“还有事吗?”
下人左右看了一眼,跪地行礼后走到他面前,偷偷摸摸从怀中掏出一块用布包裹的东西,布一打开,里面是一沓支票。
下人小声道:“大人知道殿下会亲自送燕世子离京,这是大人托我带给殿下的,还望殿下收下。”
楚郁:“……”
楚郁笑了,他捻起一张支票放在眼前看了看,又听下人说:“大人说,只要……”
“只要什么?”楚郁饶有兴致的问。
下人咬牙,将话补全,“大人说,只要殿下缺钱,尽可对大人说,大人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想方设法为殿下弄来钱来。”
楚郁是真气笑了。
他堂堂一国太子,还要从一个官员手中摇尾乞怜的索求钱财是么?
嵇临奚是真不怕自己砍了他的脑袋。
气笑只是片刻,已经算出里面大概多少银两的他偏过脸颊,压着指腹没有说话。
为色所迷的小人,也能真心到这样的程度吗?
……
身为太子的伴读,燕淮离京,锦绣宫也收到了消息。
安嫣摇着团扇,在摇椅上闭眼休憩,由着椅子微微摇晃。
“从军……”她忽地笑出声,“太子莫不是想在边关培养自己的人,可那是边关,不是京城军部重地,早八百年前陛下就把边关军权削了,燕淮去那里有什么用?想混迹成大将军?”
“只怕等他混迹成大将军时,京中胜负已定了。”
从军哪有那么好从,若无一鸣惊人的军功战绩,想要稳扎稳打的晋升,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就算是侯爷之子,又能快到哪里去?
一旁宫人连忙恭维她说得对。
“皇后那里如何?就没挽留么?”想起什么,安嫣睁开眼睛侧着头询问。
宫人回答道:“皇后原本反对的,但太子说了随燕世子的意后,她就没再反对了。”
安嫣眯了下眼睛。
“这样么……”她抬了下脚,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启唇说:“也不奇怪,她如今刚和太子重归于好,少不得要迁就太子,又怎么会像以前一样一意孤行与太子冷对呢?”
看来时间可以磨掉很多东西,就连高高仰头的女人,如今也知道对自己儿子低头了。
“不过……”她蹙眉思索,难道楚景就这么放任母子两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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