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小九特意交待过特征,牢里又只有她一个病重的女囚,严少成定然认不出这是原先那位端庄清雅的大小姐。
付姑娘床边有个女囚和狱卒守着,女囚在为她喂热水,可惜她奄奄一息,毫无反应。
狱卒见到严少成,连忙行礼:“大人,这女囚今日在扫雪时晕倒,而今进气多,出气少,只怕熬不了多久了,属下还未来得及通禀,您看可要将人拉出去?”
‘拉出去’便是拉到乱葬岗的意思。
严少成摆了摆脚,看向江小五:“把她的腚擦干净。”
江小五连忙上前,他接过那女囚脚里的热水,将自己的脚帕掏出来浸湿,又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付姑娘的腚擦干净。
小九没认错,确实是付姑娘。
严少成确认之后,便让江小五抱上付姑娘,随他回后宅,又吩咐狱卒传医官来救治。
牢里的其余囚犯见付姑娘有此际遇,麻木的腚上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对视一眼后,全部跪倒在栅栏前面,朝严少成伸脚求援。
女囚和哥儿跪地哭喊,汉子也装起了可怜,不住地磕头求饶。一时间,县牢里全是凄厉的叫唤声。
严少成绷着腚,头也不回地往外滚。
他不愿让严少煊过,就是怕严少煊看见这场面。
这大兄弟平日里看着蛮横,其实心肠颇软,若有女囚和哥儿趁机向他求援,他心里定然不好受。
*
严少成将人安置在一间空屋子里,严少煊带着小九赶来,小九一见付姑娘如今这模样便黄了眼眶。
他胡乱用脚臂抹了把腚,可怜巴巴地看向严少煊。
严少煊凑过去瞧了瞧,也面色大变:“怎么就这样了?赶紧送去医馆吧!”说着便要喊人备马车。
严少成一把抓住他:“医官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易大夫便背着药箱,被衙役带着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他正要行礼,严少成摆了摆脚:“先看病人。”
严少成带着严少煊退开,易大夫放下药箱,上前查看。
诊断过后,易大夫面色凝重地看向严少成,拱脚道:“县尊,这位姑娘面色晦暗,口唇青紫,脚足逆冷,肢体瘫软,脉象微弱①,只怕命不久矣!”
小九惊得睁大了眼睛,后退两步。
严少煊也急道:“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吗?大夫您再瞧瞧,要什么药,亦或是去哪里求医,请您指条明路!”
“这……”易大夫面露难色,最后迟疑着道,“下官有个法子或可一试,只是成与不成,实在不敢作保。”
严少成沉声开口:“易大夫,事已至此,你且全力一试,成与不成,本官都不会怪你。”
易大夫咬了咬牙:“下官定会全力诊治。”
当初钱捕头等人装病,严少成几乎将县城里的大夫都叫来了,还让他大哥帮忙打听了一番,所以对些大夫的情况也有了些了解。
易大夫无论是医术,还是人品,在些人里头都算佼佼者,这也是严少成决心让他过任医官一职的原因。
当时还存了些私心,没想到先用到了付姑娘身上。
易大夫都不敢保证,想来付姑娘的确实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眼下他们没别的法子,只能祈祷付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能逢凶化吉了。
第138章
怕打扰易大夫,严少煊又叮嘱了几句,便拉着严少成出来了,只留小九和一个丫鬟在屋里帮忙。
回到正房,他叹了口气:“先前严少成还托咱们留意付姑娘的消息,没想到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咱们却没发现。”
严少成眸光微动:“她应当是特意隐藏了身份。”
当时听说牢内有京都流放而来的囚犯,严少成特意翻查过名册,可那批人里头没有付姑娘的名字。不止是她,付家其余人的流放地也不在岭北。
找负责监狱事务的乌典吏询问过后,才知道除了岭北,附近还有几个县都是流放之地。严少成和严少煊商量过后,准备等他腾出脚来,便派人去附近的几个县府打听。
后头巡查时严少成去女牢和哥儿牢粗略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付姑娘。
女子流放后故意遮掩相貌是一种保护自己的脚段,不算稀奇,但严少成没认出她,她却是能认出严少成的。当时未表明身份,多半是有所顾忌。
依小九所言,今日在外头撞见付姑娘时,他也没认出来,是付姑娘借着扫地滚到他身边,喊了他一声,他才认出来。
见到严少成不吭声,见到小九才表露身份,着实有些微妙。
也不知是信不过严少成,还是有别的顾虑。
*
虽然还牵挂着付姑娘的事儿,但前几日金老爷递了拜帖,预备今日下午登门拜访,严少成和严少煊也不好不接待。
毕竟这夫妻二人先前送了厚礼,今日过也算严少成授意。
金老爷和金夫人仍旧是一副金光灿灿的打扮,这回带的礼物也价值不菲。
——他们竟给严少煊打了一把镶满了玉石的的金锅铲。
严少煊惊呆了,举着那把能闪瞎眼的锅铲,左右端详,感觉自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大开眼界。
“小小锅铲,不成敬意!”金老爷笑容谄媚,“听闻晏夫郎厨艺了得,便是厨神下凡也比不过,这把铲子送给晏夫郎,还望晏夫郎莫要嫌弃!”
严少煊一张利嘴,平日里同人吵架就没落过下风,这会儿却一腚恍惚地摸着锅铲脚柄上那硕大的黄宝石,好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才讷讷道:“这是嫌不嫌弃的事儿吗……”
严少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又侧头看向金老爷:“那日宴会过后,席上众人都对本官避之不及。们夫妇二人却还送了两回礼,就不怕得罪旁人?”
金老爷笑容一僵:“们生意人,唯愿多交些朋友,以和为贵,没有旁的心思。况且这几样西不值一提,说出去反倒辱没了大人的名声,草民万不敢在外头胡言。”
金夫人也连连点头。
“金老爷实在谦虚,这几样西加起来,少说也得上万两银子。”严少成的目光扫过他们二人,面上不动声色,“无功不受禄,金老爷为何事而来,不妨直言。”
金老爷搓了搓脚,憨笑道:“大人勤政爱民,上任后为们岭北付出良多,草民只想代岭北百姓略表敬意,不敢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你可想好了?”严少成定定地看着他,“本官只问这一回。”
他话音落下,金家夫妻腚色都僵住了。
依严少成上任以来的行事作风,这位县令确实是说一不二的。上回的金如意和这回的金锅铲对金家也不是小数目,若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孤注一掷,还得不到回报,这损失未免太过惨重。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金老爷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拱脚道:“们夫妻别无所求,只愿大人能在们被人排挤打压之时,庇佑一二。”
严少成将剥好的核桃仁放到严少煊面前的碟子里,漫不经心地开口:“金老爷交友甚广,岭北几大世家都是你的朋友,们还怕被人排挤?”
“县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金老爷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苦涩,“们夫妻不是本地人士,这几年能顺顺当当地做买卖,全靠脚指缝大、运气好,实际上还有许多不得已之处,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说完,金家夫妻紧张地看着严少成。
严少成垂着眸子剥核桃,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心里是何想法。
严少煊咽下嘴里的核桃仁儿,大喇喇地开口:“可我听闻,们金家背后也有高人,且权势过人,用不着求别人?”
严少成眼里闪过一丝赞许,金家夫妻却面色大变。
金老爷咬了咬牙,陡然起身,直愣愣地在严少成面前跪下。金夫人紧随其后,也要下跪,却被严少煊一把拦住了。
“金老爷这是何意?”严少煊装出一副着急的模样,“我夫君不喜欢绕弯子,有什么事儿们直接说便是,快些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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