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采:“……”
与叶厘对视了片刻,他再也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你都从哪儿听来的?”
“从前跑到镇上玩时无意中听到的。”
叶厘随便扯了个借口。
他说这些,一是想要逗余采开心,另外也是想替余县尉解释两句。
于是他又道:“采哥,你长的好,余县尉想的应是先让你们见面,说不定见了面就会中意了呢。”
“况且,你又不是没人伺候,大户人家不缺奴仆,可能在余县尉眼中,这一点儿并不重要。”
看余采收了笑意,神色落寞,他忙安慰道:“当然,我不了解情况,可能说错了。”
“但世上这么多人呢,以你的条件,总能寻一个合心意的。”
“再者,那个武举人连面都不敢露,指不定长成什么样呢。”
“没必要让此事影响你的心情,不值当。”
不值当?
余采抿了抿唇,他何尝不知不值当。
他难过的是,此事打破了他心中的幻想。
想谋差事的武举人,因为嫌弃他,连大好差事都不要了。
他真的只能按照他阿爹说的,向下寻找。
其实,一开始听到他阿爹定的要求,他也觉得委屈自个儿了。
他是瘸了些,可他有钱呀。
他长的也不差。
不至于只有读过书、家风正、人好这三个要求吧?
可经此一事,他明白了。
还真是但凡条件过得去,那就瞧不上他。
他大哥说的对,他要是成亲,那真是好日子过够了自找苦头。
想到此,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懊恼,道:“上次,我拿你的话,堵住了大哥的嘴,事实证明,是我不对。”
“大哥是真的为了我好。”
“……采哥!不要这么悲观嘛。”
这不是还有个彭秀才吗?
但叶厘心中有疑惑,于是他问道:“不过,采哥,你先告诉我,余县尉特意将此事告诉你,他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若是没打算,干嘛将此事说出来给余采添堵?
余采闻言,长长呼了口气,他瞧向叶厘:“他是想让我看看读书人里有没有合适的。”
“咱们县那些习过武的,都不合适。”
“特意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邀功,好证明他是真的为我费心了。”
叶厘有些语塞:“这……”
单单为了邀功,就给余采添堵啊?
而余采低头,瞧向地上铺着的青砖,他神色有些茫然:“他这些年,一直想为我做些什么,从前是逢年过节就给我买布料首饰,塞钱。”
“今年得知我想开铺子,就与人置换了半闲居的店契。”
“但我阿爹说,他是怕了,怕有更多的报应。”
“因为当年我阿爹骂他一切都是报应,再忘恩负义,那连官职都保不住。”
“我阿爹说,他对我好,是想保住官职。”
叶厘:“……”
就很复杂。
他正准备感慨余县尉其实还算尽了点父亲的责任,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嘛,不能简单的用非黑即白去定义。
可没想到,余县尉竟是怕再遭报应吗……
正无语着,余采却是看了过来:“厘哥儿,你知道吗?其实当年他与我阿爹,一开始是留了一丝体面的。”
“我阿爹与爷爷、奶奶不和睦。自打他成了百户,我爷爷、奶奶就威风了起来,对我阿爹呼来喝去,还学大户人家立起了规矩,什么伺候吃饭、洗脚之类的。”
“我阿爹何曾受过这份气,就同他大吵了一架。”
“他就让爷爷、奶奶留在了老家,省得我阿爹再受气。”
“可谁知会遇到流寇。”
“……那当年他埋怨过吴伯伯吗?”叶厘忙问。
余采摇头:“可能是没来得及埋怨吧,因为当时一得到消息,他纳的那位就发疯去砸我,我阿爹气得大骂了他一顿。”
“他理亏,就算事后反应过来心有埋怨,也没脸讲出来。”
叶厘:“……”
这怕是要憋死了吧。
活该。
余采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可能是怕担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亦或者是真心感念吴家的恩情,反正当年对我阿爹还算敬重。”
“如果没有流寇,我家就如这世上无数的官宦人家那般,正室侧室,嫡嫡庶庶搅合成一团。”
“现在想来,这种日子除了无趣,还疲累。”
“我不想去猜他为什么对我好,更不想让我的孩子也遭遇这些,阿爹口中的一时愉悦,我也不期望了,太累。”
“还是一个人好。”
已老实。
他真的老实了。
他这般心灰意冷,叫叶厘看的除了同情,还有心疼。
说实话,叶厘与余采挺谈得来。
余采虽是县尉之子,但在他这个乡下夫郎跟前,从不曾端过架子,有过什么高姿态。
而且,芋泥这么高的利润,可因为有余采在,他是半点担忧都没有,余采肯定会罩着他——
余采虽学会了芋泥的做法,但没有撇开他单独在半闲居卖芋泥。
所以,于公于私,叶厘都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这么好的青年,就该幸福!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儿挑明得了。
让失恋之人走出伤痛的最快方法,那就是塞个新人给他!
于是叶厘当即道:“采哥,那就看看咱们县的书生,说不定有合适的。”
但余采摇头:“不看了。老话不是说,负心多是读书人吗?”
“可眼下有个还不错的呀。”
“……谁?”余采好奇的看向他。
叶厘指了指前院的方向:“就彭秀才。”
“彭秀才?”
余采吃惊不已,双眸几乎是圆睁。
彭秀才?!
叶厘一脸认真的点头道:“采哥,我这可不是乱撮合,他有功名,模样也可以,人也不邋遢,就是家里穷了些。”
“可人勤快啊,端茶倒水都是做惯了的,届时照顾起你来完全不会生疏。”
他解释的头头是道,叫余采不由想起彭希明自行上门应招的那一幕。
余采难以置信的瞧着他:“厘哥儿,是你特意让江纪告诉他半闲居要招人的?”
那会儿就生出撮合的心思了?
叶厘又点头:“是我。不过,旁的我一个字都没说,他不知此事。”
“如今也只有你、我、江纪三人知道,你有事无事观察一下,不影响什么的。”
余采:“……”
他蹙眉抿嘴,此事对他而言太过震惊。
他毫无准备。
彭秀才?
厘哥儿竟然觉得彭秀才合适?
彭秀才、彭秀才……
他不由在脑中搜寻关于彭希明的点点滴滴。
其实他与彭希明的接触不多,他是掌柜,彭希明是伙计,他在意的是彭希明干活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尽心。
旁的方面,嗯……他对彭希明最大的印象是此人身上没有酸腐味。
放得下身段,能大大方方的承认家贫。
不虚伪。
也不跟有些书生似的爱抱怨怀才不遇、自怜自叹。
更不自持身份,鄙夷其他伙计或经常咬文嚼字、卖弄学识。
整个人就很坦荡、朴实。
但更多的,他就不了解了。
当日彭希明求他说想在假期转为全天工时,也只说了家贫。
具体怎么个贫法,他一概不知。
但瞧着的确不像是有不良嗜好的。
至于模样……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要说有多出众,这没有。
但他也不讨厌。
如此一想,他下意识瞧向叶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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