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悦抗议完了,又一本正经地看向在座的主创们:“这饭也吃到一半了,有没有谁烟瘾犯了?帮个忙去给梅导续根烟呗——我还想在谢雪身边多坐一会儿。”
几句俏皮话下来,席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这也算到死都念着易秋啊?”
“我看你不是想演谢雪的姐姐,想演人家心里的姐姐还差不多……”
兰又嘉同样笑了,清澈瞳孔里映出身边女演员温柔的面孔。
“你叫兰又嘉对不对?”她轻声说,“按剧组的惯例,逮着谁都是叫老师,纪老师、兰老师、摄影老师、灯光老师……我估计你可能会不习惯,应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叫全名?还是又嘉?”
她问得细心,兰又嘉答得亦很认真。
“这也是个朗朗上口的名字。”他说,“米悦姐,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那就……嘉嘉?比‘又嘉’更顺口,怎么样?”
米悦想了想,愈发觉得这称呼合适:“又嘉,就是两个嘉嘛,这名字起得真好,念起来好听,寓意也好,还是好上加好。”
光是听这个名字,就能听出那份满含祝福的悦耳爱意。
所以几乎每个跟兰又嘉渐渐熟悉起来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选择叫他嘉嘉。
除了一个例外。
目光微微闪动的青年点了点头,温声应下她的提议:“朋友们也这么叫我。”
米悦笑容更浓,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梅戎青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屋子里那阵乐不可支的笑声。
“我不在的时候气氛挺好啊。”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语气随意地问,“要不我再出去抽一根?”
大家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投向一脸若无其事的米悦,都憋着笑。
兰又嘉也扬起了唇角。
梅戎青瞥见他的神情,脸色跟着轻快了一些,明知故问道:“这椅子坐得挺热,谁这么好心,大夏天的帮我保温?”
她说这话的时候,米悦正端起杯子喝饮料,差点被呛个半死。
其他人则快笑疯了。
没过多久,包间门再度被打开,宋见风也回来了。
先前还跟同组演员聊得有来有往的青年,蓦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羽在半空中划过涟漪似的弧度。
他重新安静下来。
坐在梅戎青另一侧的纪因泓,将这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接着,他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开机宴圆满结束,酒足饭饱的人们从餐厅里出来,不用再坐车周转,几百米外就是云县设施最好的酒店,也是剧组这次的下榻地点。
一行人往酒店方向走的时候,宋见风的手机响了,他到一旁去接电话。
梅戎青正跟美术组的负责人谈事,两人走在了人群最后。
这样一来,离兰又嘉最近的人,就成了纪因泓。
从下午开机仪式到晚上吃饭,全程只跟他简单打过一声招呼的纪因泓。
所以,当耳畔冷不丁响起那道仍显陌生的声音时,兰又嘉一度有些不确定。
是他主动靠近了这位今天似乎心情不佳的知名影帝,还是对方有意走向了他?
“你怕宋见风?”
这是一个语气很笃定的疑问句。
兰又嘉随之停下脚步,望向此刻离他很近的纪因泓。
蓦然间,他想起了前段时间在电影学院上课时听到的话。
——真正优秀的演员,无论是方法派还是体验派,都一定对当下的生活有着非常细腻的感知能力,能捕捉到十分微小的情绪变化,并且记住它、放大它,才能最终在镜头前呈现它。
米悦是很优秀的演员。
纪因泓更是。
一时间,兰又嘉怔在原地,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这种凝固的沉默,本身已是一种回答。
见状,纪因泓眼中划过一丝意味莫名的浓重情绪,没再追问原因,转身要走。
这次换成他的脚步被叫停。
“纪老师,”兰又嘉跳过了前一个问题,忽然问他,“明天第一场拍的是我们俩的戏吗?”
对方神色不变:“你没收到通告单么?”
“收到了,所以有点紧张。”
那双在夜色里格外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透出几分歉然:“我第一次拍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好这个人物,也许明天会给你添麻烦。”
他的话音很认真,没有公式化的谦虚和客套,只有毫无遮掩的坦率与诚恳,几乎令人下意识地想要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听到这话的男人神情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收了回去,只留下简单干脆的一句话。
“别多想,早点休息吧。”
兰又嘉静静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纪因泓没有猜错,他的确怕宋见风。
而他同样没有猜错,纪因泓的确讨厌他。
这位据说脾气很好、待人宽厚的实力派影帝,在正式见面的第一天,就很不喜欢另一个即将同他搭档主演整部电影的新人演员。
兰又嘉并不清楚背后的原因。
或许……他是清楚的,毕竟梅戎青早就跟他说过,等剧组信息公开后,任何人对他有意见都是可能的。
因为他的加入使得剧组提前开工,还换掉了个别档期冲突的演员,所有戏排期的原则都以他为优先,连纪因泓的档期也要为此调整,为了尽可能节约时间,梅戎青甚至把剧本围读这样的重要环节都取消了。
如此特殊的待遇,旁人没有想法才是怪事。
而梅戎青说这些都是正常的,没关系,只要等到正式开拍,一切杂音都会消失。
……会吗?
兰又嘉不知道。
“你说梅导到底为什么那么看重他?我看着也没有三头六臂啊。”
“搞不懂,虽然长得是挺好看的,但这又不是拍偶像剧,不管外形有多好,没演技一样完蛋。”
“就是说嘛,而且你看到泓哥的脸色没,我之前在其他组里跟他合作过几次,从来没见过他像今天这么冷淡的样子,他肯定比我们知道得多啊,所以我真觉得这片子有点悬了——”
“哎哎,小声点,人过来了……”
当兰又嘉回到下榻酒店,一路上听过了那些仿佛四处散落的窃窃私语,独自回到房间关上门之后,就更加不知道了。
房间里很安静,耳畔却始终盘旋着雾蒙蒙的杂音。
腹部也漫开一阵熟悉的、不定时发作的剧烈绞痛。
兰又嘉忍着疼痛,从床头拿起新买的不透明塑料药盒,倒出几粒药,就着水吞咽。
放下药盒的时候,余光里划过一抹淡雅的磨砂灰。
那是一副看上去还很新的头戴式耳机。
搬离月亮湾的时候,兰又嘉只带走了身份证件、一枚戒指、一些衣物,和大把药片。
到离开京影,这个分量很轻的箱子里,又多了一件在台风天收到的礼物。
等待止痛药起效的时间里,捂着肚子面色惨白的青年,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先前随手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的耳机。
片刻后,微凉的温度覆过耳畔,耳机里响起悠扬烂漫的钢琴曲。
他选了一张以前很喜欢的爵士钢琴专辑播放。
渐渐地,雾蒙蒙的杂音消失了,止痛药也听话地生效。
窗外的夜色辉煌澄净,世界变得柔和而美丽。
可蜷在床上发呆的兰又嘉仍然没有丝毫睡意。
他睡不着,但一粒安眠药也不敢吃,怕影响明天的状态。
夏风燥热的夜晚,身形单薄的青年戴着耳机,独自离开了酒店。
云县是个不大的地方,这间酒店离几处拍摄地都不远。
他想去明天要拍摄的地方看一看,提前熟悉一下实景。
早些时候,兰又嘉并没有对纪因泓说谎。
他是真的有点紧张。
也是真的觉得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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