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就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放下了这个尚未得到充分考虑的行程计划,转而问起更关心的事。
——“你刚才叫我什么?”
——“傅先生。以后我可以一直这样叫你。”
后来,他真的这样做了。
在那个宛如热恋的甜美夜晚,兰又嘉第一次重新叫起了这个生疏得如同初识的称呼。
也是最后一次,用那样充盈着幸福、憧憬的语气同他说话,柔和却执着地向他提出一个邀请。
可他始终没有答应。
所以,在两个月后的今天,当傅呈钧终于再一次听见那种久违的、令人想念的语气响起。
说的话却是:“我爱上别人了。”
“就像以前喜欢你一样喜欢他。”
“总有一天,我会彻底忘记你。”
“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我不再需要你。”
“我更喜欢未来的日子。”
“傅呈钧,把我留在过去吧。”
这一刻,明明不喜欢回首的男人恍然地想,今天是三十一日。
是七月的最后一天。
他彻底错过了那份反复执着的邀请,再也来不及安排一趟在七月去遥远南非看雪的行程。
他竟将那个平凡夜晚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记得那么清晰,犹在眼前。
这的确不像他。
兰又嘉一直很了解他。
而他多少也是了解兰又嘉的。
傅呈钧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言不由衷的人。
所以如此郑重其事说出来的话,当然该是发自内心的。
爱上别人是真的,不爱他了也是真的。
现在的幸福是真的,对未来的憧憬是真的,放下了过去也是真的。
可傅呈钧又觉得,他似乎有些不了解自己了。
因为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个隐隐让人心慌的念头。
一个毫无来由的猜测。
——兰又嘉在哭吗?
明明那道清澈动听的嗓音里没有一丝哽咽。
所说的话也没有半分异样。
他没有任何足以得出这个猜测的证据。
可这个念头偏偏在脑海里生根发芽、挥之不去。
傅呈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很奇怪,他想。
他曾经从来不用这个笼统轻率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因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虚无缥缈的运气,更没有不可思议的巧合。
万事万物,都有历历可辨的逻辑。
和有条不紊、顺势掌控的秩序。
而这一刻,他只是想,太奇怪了。
一切都太奇怪了。
兰又嘉突兀打来的这个电话很奇怪。
从会议室失态离开的自己很奇怪。
电话挂断后,浮现在脑海中的无稽猜测和莫名恐慌更奇怪。
最奇怪的,是胸膛里那颗忽然间被疼痛啃噬撕咬的心。
原来在没有任何疾病侵扰影响的健康状态下,人的心脏是会蓦然作痛的。
会被一种真实的、剧烈的疼痛深深缠绕,如附骨之疽。
多荒谬。
同样是在这个瞬间,他好像又多了解了兰又嘉一点。
傅呈钧真正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因为一段早该如幻影般淡去的往事,在每个雨天都陷入真实的颤栗和疼痛。
也理解了曾经的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
“傅总!”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急促忐忑的呼喊。
和一阵清晰鲜明的脚步声。
在顶头上司无故离席,整个会议室陷入茫然议论之际,安娜只愣了几秒钟,就迅速替自己的老板补上了那句会议暂停,又在安抚众人后快步追了出去。
可她没赶上这部已然关门的总裁专用电梯,便只能在焦灼的注视里,盯着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一路下行,最终定格在负二层。
是傅总平时常用的停车层,但此刻司机应该并未在那里待命。
反应极快的新任助理搭乘另一部电梯下楼,期间脑海中盘旋着无数疑问。
到底是谁的电话,能让在里昂先生面前也淡然沉静的男人,显露出这么冲动的一面?
或者说,电话那头究竟传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消息?
很可能是个影响非常重大的坏消息……与公司有关的坏消息。
她能及时赶到停车场,追上傅总吗?
如果不能,她是否要主动联系傅总,以便随时候命?
还是说,她应该先向林秘书汇报这个突发状况?
电梯门开启,心神凛然的安娜大步跑进了光线昏暗的停车层,视线于四下逡巡。
起初,她听到了一阵被室内回音放大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立刻循声追过去。
可渐渐地,脚步声消失了。
那道低沉沙哑的嗓音也随之淡去,不再回响。
地下封闭的空间变得分外幽冷沉寂。
匆匆追来的助理因此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到处寻找的目光也变得小心犹疑。
直到她越过一部部安静停放的轿车,终于看见了那道被灯光拉长的倒影。
没有温度的白炽灯光,无声地覆过男人宽阔的肩膀,像一阵终年不化的积雪,冻结了这道向来充满压迫感的高大身影。
他整个人凝滞在原地,单手执着手机,冷白的手背上青筋起伏,攥得很用力,仿佛那通将他唤走的电话还在持续,可逐渐走近的助理分明听见那里面传出一阵规律的机械提示音。
那双本该如宝石般冰冷无机质的灰绿眼眸,竟如熔岩滚沸,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浓重情绪,见之心惊。
以至于安娜一时间里顾不上任何考量,脱口而出道:“傅总!”
她慌张问候:“您还好吗?”
被积雪冻结的身影循声回眸,光影变幻了落点,彻底显露出那张往日漠然俊美的混血面庞,那份异样便更明显了。
男人的面色很苍白,一种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的苍白压抑。
就像正在受某种病痛折磨。
见状,安娜瞬间抛开了先前的种种猜测,转而问道:“傅总,您身体不舒服吗?需要送您去医院吗?还是叫医生过来?”
她没有听到上司的即时回应,短暂思索后,立刻列举出更多可选项:“或者,您是不是忘拿了什么药物,需要我马上去取吗?”
林秘书没有跟她提及过任何类似的情况,但她仍然问了。
因为这或许被归在了私事的范畴内,一种需要更多信任才能得知的私事——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司匹林。”
她听见男人的声音异常低沉,甚至带着一种痛苦的喑哑。
“阿司匹林?”
安娜怔了一下,迅速点头应下:“好的傅总,我马上去取,您办公室里有吗?还是我直接去药店买?”
她知道这是种解热镇痛的常见药物,任何药店都有卖,公司大楼旁边就有药店,从这里跑过去只要三分钟——和搭乘电梯往返一趟总裁办公室,耗时差不多。
所以,即使上司没有回答这个二选一的问题,安娜也当机立断做出了决策。
“傅总,我现在就去药店,应该七八分钟内能够回来。”
可就在她将要转身之际,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用去了。”
安娜蓦地停下脚步。
视野里的那道身影,看上去仍然压抑着某种痛苦,面色始终苍白,语调却逐渐恢复了往常的镇静。
像是压抑得更深了。
“不用去拿阿司匹林了吗?”她没能按捺住心头的不安感,下意识规劝道,“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不用,安娜。”
傅总又回答了一遍。
回答了这类林秘书特别提及过的,他一贯来很讨厌的,多余的、无意义的问题。
可安娜在反应过来之后,竟没有从对方的语气里感觉到丝毫不耐。
尤其是当他念到这个常常被人调侃贯通中西的名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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