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雅姝一边问,一边在琢磨,这算是在开玩笑么?
如果是的话,它应该是种不太容易定位笑点的冷幽默。
可男生接下来的话,却仍然一本正经。
他说:“比如,我叫你秦雅姝,你就只是和我无关的秦雅姝。”
“我叫你雅姝姐,就要主动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说话时,那双形状冷冽的凤眸扫过她手边堆积的杂务,含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仿佛游戏人间,又像是过分清醒。
秦雅姝一时失语:“……我哪有这个意思。”
那人便不再接话,径自转身离开。
几秒钟后,她忽然高声追问:“——真不帮忙?”
已经走远的男生蓦地笑了,话音轻淡恣肆,似乎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
“我还有事,秦雅姝。”
但他没有回头,脚步也未曾停顿。
徒留立在原地的人怔怔凝望他的背影。
那是秦雅姝同他说话最出格的一次。
后来她逐渐听说了对方家里的深厚背景,就再也没有用那么无所顾忌的自由语气同他说过话。
甚至一度为自己的一时脑热后怕不已。
同样得知了那人背景的其他同学感慨地说,大学或许是最接近平等的理想乡,因为不管是生在罗马的天之骄子,还是长于小镇的平凡青年,无论出身来历,无论贫富贵贱,都要在同一间教室里听课。
秦雅姝想,的确是。
毕业之后,她和这个不算相熟的同班同学再没了联系。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意外交集到期即止,自然各奔前程。
对方会学这个专业,要么是个人兴趣使然,要么,是为履历增光添彩的一种方式。
无论如何,对他而言,这段经历都只是烟云过眼的短暂一程。
可出人意料的是,后来的秦雅姝每天看新闻,也没有看到那个人接班从政。
他竟一直是心理医生。
作为同行,即使身处不同城市,秦雅姝也听说过京珠那位程医生的好名声。
人人都说他业务能力过硬,性情仁慈良善,心里只有病人,从不在意虚名,也不参加那些大多是夸夸其谈的论坛、会议、讲座。
但她知道那只是程医生。
而不是藏在程医生这层身份背后的,真正的……
“程其勋!”
话音出口的刹那,秦雅姝想,她还是再一次头脑发热了。
或许是出于某种职业本能。
她发现了一种不合情理的奇怪现象,便很想弄明白那背后蕴藏的原因。
比如,有着惊人背景、未来原本不可估量的程其勋,为什么会一直甘愿做个普普通通的心理医生,至今已有十年之久?
性格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变化,与学生时代判若两人?
至少,看上去判若两人。
在这道连名带姓、清晰明确的喊声里,正要离开的男人终究停下了脚步。
他侧眸望去,目光平静:“怎么了?”
秦雅姝就叹息着说:“没什么,只是很久不见了,有点感慨,十年好像也只是一眨眼。”
她提到十年的时候,男人的眸光微微闪动,含笑回应:“是啊,一眨眼。”
他看起来实在温柔而亲善,秦雅姝的语气便也更自然了一些,像是一场普通的同业寒暄。
“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不过我还是想问,你看过我上个月发的那篇文章吗?关于PTSD患者的创伤记忆反复被同一场景唤起的治疗探索。”
男人耐心听着,颔首道:“看过,观点很有意思。”
“是吗?我是不是班门弄斧了?”秦雅姝笑着说,“其实我是想跟你认真讨教一下经验的,因为最近遇到了两个这样的病人,情况都挺特别的。”
她用一种很寻常的口吻提起了往事。
“我记得毕业那年,你也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还跟系里的老师谈过很久,好像是因为接诊了一个病人——”
这段本该寻常的往事,却被男人打断了。
“不,我的经验没有普适性,对你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他的话音仍然温和平淡,仿佛只是在就事论事。
唯有会场浓烈的白炽灯光,在冰凉的玻璃镜片上反射出矜冷的光芒。
“抱歉,今天恐怕没有时间跟你交流了。”
男人身上仍有着属于程医生的温文尔雅。
“我赶时间,要先走了。”
只是转身之后,无论身后的回音几何,他都没有再回头。
是表象温煦,却彻骨疏离。
“再见,秦雅姝。”
第55章
第五天, 七月十三日。
凌晨时分,云县的某条街道上,仍灯火通明, 电影摄制组正通宵忙碌。
“让一下让一下, 别撞我啊,撞了可就全洒了——”
短暂的休息时间,生活制片提着沉甸甸的饮品快步走来,伴随着到来的是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
“大部分是美式,还有些拿铁, 冰的热的都有, 看好了再拿啊,一人一杯!”
人群角落里,即使在暮色浓重的深夜, 眉眼仍昳丽得很耀眼的青年坐在折叠椅上, 对着助理拎来的那杯咖啡直摇头:“我不喝。”
“你不困吗?今天至少要拍到早上呢,一会儿熬不住怎么办。”助理试图劝他,“这是美式, 没加奶,你可以喝的,还能顺便消肿。”
年轻男生说得恳切,脸上隐有倦意的青年看起来有些意动,但嗅到那股苦涩的气味,仍蹙着眉:“但是美式很苦……”
话音未竟, 又一杯咖啡递到了他面前。
“拿着, 加过糖了。”
递来这杯咖啡的是另一个年轻男生,他顺手抽走了刚用过的搅拌棒:“应该没那么苦了,尝尝看?”
青年抬头看到他, 目光蓦地一亮,很快伸手接过。
旁边的助理也跟着目光一亮,小声感叹道:“闻哥,还得是你,又学到了,下次我也提前加好糖——呃,怎么了嘉嘉?”
青年捧着咖啡杯轻啜了一口,结果没过一秒,整张脸霎时皱成了一团,视线立刻向周围逡巡:“我的水杯在哪?”
正关注着他反应的男生愣了一下,本能地伸手接过那杯咖啡,又将水杯递给他:“还是苦吗?我明明加了很多糖。”
说着,像是觉得不太可能,他就也喝了一口尝试。
然后,男生锋利的浓眉在刹那间皱了起来:“……”
看到两人反应的助理,顿时面露好奇:“你们俩这都什么表情?闻哥,你加的不是糖吗?难道是加错东西了?”
他在那里喋喋不休,闻野听得头大,索性将这杯加糖美式递给了他:“你也尝尝。”
“尝就尝,咖啡而已嘛,总不至于下毒了吧……我靠!这什么味儿啊!”
跟着尝了一口的孟扬瞬间瞪大眼睛,猛地扼住自己的脖子,一幅即将当场归西的样子,连咳嗽带哀嚎:“又甜又苦的,怎么能这么难喝!——闻哥,你是打算毒死谁!幸好我还没来得及抄你作业!!”
刚喝完水冲淡这股怪味的兰又嘉看到他的反应,忍俊不禁道:“有这么夸张吗?你要不要也喝点水?”
他顺手将水杯递过去,结果被闻野半路截胡:“别理他,他是表演型人格。”
孟扬继续扼着脖子抗议:“我本来就是表演系的,有表演型人格多正常……喂,那水是嘉嘉给我的!你没有自己的水吗闻哥!”
闻野拿着水杯毫无动容,岿然不动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你没有自己的水吗小孟?”
两人吵得热闹,被围在中间的人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一本正经地劝架道:“其实喝完水也还是觉得苦,小闻小孟。”
话音一出口,闻野立刻条件反射似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
可惜是空的。
他说:“上次买的糖已经都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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