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略显喑哑的声音里并没有愤怒或妒火。
只有毫不掩饰的关切。
这种反应倒令宋见风愣了一下。
也令他敛去笑意,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对方的头发留得很短,乍一看分不出是否被打湿, 直到此刻走近了, 才能看清那些淌过额角的水痕,显然是冒雨赶过来的。
——美术组的人通宵赶工之后,大多在酒店休息, 他大约是一睡醒就赶了过来。
尽管被雨浇透的样子看起来颇为狼狈, 却莫名其妙很适合这个人,桀骜不驯的眼神,配上急促湿漉的呼吸, 甚至有种叫人手痒的镜头张力。
——是许多年轻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哦,还有男生。
除此之外,宋见风心头又一次冒出了一种不明来由的熟悉感。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儿见过这张脸。
站在高处台阶上的男人这样想着,面色不改,像是随口关心:“没找到伞?”
“……”闻野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愣了一下, 才道,“忘了。”
大约是在文不对题的答案里失去耐心,男生蹙了蹙眉, 索性直截了当道:“让开。”
语气里没有丝毫礼貌,宋见风却听得笑了。
他笑了,也的确侧身让了让,同时道:“兰又嘉刚睡着。”
这句话让正要登上台阶伸手开门的人,骤然停住了动作。
而一旁的人对此毫不意外。
宋见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个此前没有过任何对话的陌生人,看见对方在一阵失神之后,喃喃地问:“他不害怕了吗?”
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听到这句话的人还是十分好心地回答了。
“一开始是怕的。”宋见风说,“后来可能是注意力被转移了,忘了下雨的事,也就忘记害怕了。”
话音落地,半晌缄默。
无休无止的雨声里,宋见风清晰地看到对方紧绷的下颌线条,与垂在身侧不自觉紧握成拳的手。
可片刻后,紧攥的拳头渐渐松开了。
蜿蜒着水渍的手掌仍然落在了门把手上,轻轻往下压。
以一种小心翼翼的,不会惊扰屋里人的力度。
他没再说话,也没再管旁边多余的外人。
视线里只有那扇正缓缓打开的房门。
宋见风便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想,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很喜欢兰又嘉。
喜欢到了忘记要在雨天为自己拿一把伞的程度。
喜欢到了即使心乱如麻,也记得要放轻动作的程度。
喜欢到了……
“你知道他心里还有别人吧?”
擦肩而过的瞬间,宋见风蓦地开口。
所以,在看到他从屋子里出来之后,对方才会是那样的反应。
不同寻常的压抑反应。
——喜欢到了哪怕知道兰又嘉心里还有别人,也不敢展露出愤怒与妒火,甚至甘愿装作浑然不知的程度。
只是,他又知不知道,置身梦中的兰又嘉,究竟有多依恋和想念那个人?
宋见风没能得到对方的回答。
几秒死寂般的凝滞后,他听见一句同样笃定的反问。
“你知道他有多讨厌见到你吗?”
这道声音里有种近乎野蛮的尖锐讥讽。
宋见风为之一怔。
怔忡之后,他笑了起来,没再说话,也没有再回头看。
男人撑起从屋里带出来的伞,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雾气朦胧的雨幕中。
他当然知道,早就知道。
其实他也早就想跟这个年轻人说——防他干什么?
他又不是那个会抢走兰又嘉的人。
从来都不是。
“不是吧?真的假的?他和宋老师……?!”
“真的,我刚才站得近,亲眼看见他主动拉住宋哥的!”
“……可他不是正和美术组那个帅哥在一起吗?”
“哎?美术组的谁?我记得是宋哥的妹妹在追他啊?”
“不不,你俩这消息也落后太久了,就那个寸头的帅哥,画画特好看的,跟他还有他助理,他们仨经常待一块儿的嘛,我估计谈了至少得有半个月了吧?”
“我去,真的啊?等等,所以他刚才跟宋哥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反正,我刚看群里有人说,那帅哥一睡醒就往这边赶过来了,好像是有人特地敲门把他叫醒的,心眼真坏——啧,不会打起来吧?真恨自己不在现场。”
“哈哈,还说人家,你这语气也挺坏的……”
黏稠湿冷的雨水,浸润了四处弥漫的杂音。
袁静打完电话,回到屋里的时候,看见伫立在窗前的那道身影,正望着外面的雨景出神。
男人仍穿着那件带有旧日气息的黑色长衫,一度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已经逐渐变得干燥,只留下些许深色印痕。
拍摄被迫中断之际,候在一旁的经纪人反应过来后,当即撑开原本用来遮阳的伞,快步跑向他。
她跑得很急,掌中的手机倒攥得很紧,在伞檐之下,冰凉的镜头影影绰绰。
这一刻,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纪因泓的目光从窗外打着伞收拾器材的场工们身上移开,回眸看她:“没事吧?”
脸上隐隐透着兴奋之色的女人愣了一下:“什么?”
纪因泓看着她说:“从突然下雨之后开始,你的脸色就不太好。”
说话间,他的视线移到了经纪人仍握在掌心里的手机上,语气温和道:“有急事的话就去忙吧,我这里不用时刻盯着。”
“……没有,只是临时想起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完了。”
袁静笑了笑,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又抖了抖满是水珠的伞,声音听起来很平常:“这雨一下,今天的拍摄计划就全乱了,谁的脸色能好得起来?我回来的路上还听到统筹那边在唉声叹气,这天气也真是不讲理,本来预报是明天才下雨的……”
纪因泓听着她的念叨,忽然问:“他怎么样了?”
“他?”袁静仍笑着,似乎没听明白,“你问谁啊?”
“兰又嘉。”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他刚才的状态很糟糕,梅导有没有叫医生过来?”
这话平静得像是一种礼节性的问候。
却令经纪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没有。”袁静摇摇头,“但他肯定会没事的。”
她说得笃定,纪因泓便面露诧异:“你知道他怎么了?”
那个模糊了现实与虚构,带着浓浓恐惧的脆弱眼神,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看那像是一种应激反应,可能是因为天气,也可能是因为那场戏。”
他的脸色有些郁然:“无论是因为什么,他当时的反应都很严重,我却没有发现问题。”
“不知道,我看都有可能。”袁静还是在摇头,语气轻松随意,“这关你什么事?本来就是在拍戏,换了谁都没法立刻发现吧?”
“况且,宋老师不是已经及时把人带走了吗?再说他还有助理,有那个小男朋友……怎么都轮不到我们操心,肯定会没事的。”
说着,她恍然惊觉似地“啊”了一声,再次笑起来:“我都忘了,他跟美术组那个小孩在谈恋爱呢——那宋老师这出又是怎么回事?再加上我先前跟你提过的……”
女人点到即止,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真够混乱的,是不是?简直是一滩浑水,谁搅进去都得倒霉。”
纪因泓没有再接话。
耳畔便只剩这声意味深长的尾音,盘旋不散。
室内空气沉闷,窗外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
良久,男人回过神来,语气仿佛也恢复了往常的温润:“这次准备在组里待多久?”
他不再问兰又嘉的情况,转而同经纪人聊起寻常琐事。
上一篇:管暗恋的对家A叫老公会怎样?
下一篇:南洋往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