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兰又嘉同样知道她要说什么,轻声打断了那些没有必要的劝说。
“梅导,有人告诉过我该怎么选。”
这天到最后,他还是叫她梅导。
也仍是笑着的。
“他说,选能让我觉得快乐的。”兰又嘉笑着说,“我现在就很快乐,也不想失去这种快乐。”
“所以,我不想再改变答案了。”
他在确诊癌症后不久便做了决定,放弃抗癌治疗,只要止痛就够了。
——是有人给了他答案,选轻松和快乐的那一样。
时至今日,兰又嘉依然清楚记得那个人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因为对方其实不仅仅是陪伴他走出阴影的心理医生。
那是比他年长,成熟温柔,曾将他照顾得很好的人。
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怦然心动。
也是他认真喜欢了很多年,最后却只能擦肩而过的第一份刻骨遗憾。
是比曲终人散更遗憾的,从未拥有。
夜色更深。
大导演与新人主演的私下谈话结束了,各自走向人群时,双方的脸色似乎都算不上好看。
梅戎青的神情是郁然难辨的,她走开前叮嘱副导:“我要去打个电话,半小时后再开拍。”
兰又嘉看上去则是怔忡失神的,始终不太放心地等在一旁的年轻人叫了他好几声,才被叫回了魂:“……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想什么?”闻野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担心,“怎么失魂落魄的?”
“没什么。”兰又嘉本能地摇摇头,很快收敛了神色,“可能是累了。”
闻野挑了挑眉,声音很淡:“说谎。”
谁都能看得出来兰又嘉的情绪不太对劲。
不过,梅戎青这会儿的表情比他更难看。
所以应该不是她因为什么事责备了兰又嘉。
搞不好是反过来。
察觉到兰又嘉不想提,闻野便没再追问,朝不远处的孟扬做了个手势,然后对身边人道:“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还有半小时开拍,孟扬去搬椅子,找个没人的地方睡。”
兰又嘉安静听着,感叹似地说:“你又使唤孟扬。”
闻野表情淡定:“他是你的助理,这是他应该做的。”
“那你呢?”
“我?”
说话的同时,年轻男生也随手提起了一把折叠椅,放在没有其他人的街边门廊下:“我坐在你旁边,给你挡风,顺便挡镜头,省得你睡觉打呼的样子被人偷拍了。”
兰又嘉立马反驳:“我才不打呼。”
“是吗?那你睡一个我看看。”
“不困,睡不着。”
“怕呼噜声被我听见?”
“……”
皎洁月光下,闻野面色坦然地同一脸气恼的青年对视,眼中犹带笑意。
直到几秒钟后,他听见兰又嘉小声说:“对不起,刚才骗了你。”
“嗯?”
“我不是累了,是想起了前任。”
这下轮到闻野沉默了:“……”
男生的额角跳了跳,蓦地别开视线道:“行,我不该问。”
可隔了一会儿,他又忽然说:“不准想他。”
声音很低。
兰又嘉忍不住笑了。
那些不期然浮现在心头的陈旧往事,好像都被这句话轻轻吹散了。
“好吧,刚才这句也是骗你的。”他说,“我想起的人不能算是前任,因为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只是我单方面暗恋——”
涌动着笑意的声音被男生干脆打断:“知道了,不想听。”
身边人坏心眼地凑上来要看他的表情,闻野只好换了个方向扭头。
见状,耳畔那道清澈嗓音愈发笑盈盈的:“真的,而且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现在都结婚了——”
“……真的不想听!”
闻野避无可避,索性抓起椅子扶手上搭着的毛毯,不由分说地盖在对方身上:“兰又嘉,快睡觉!”
毯子里冒出闷闷的笑声:“干嘛不让我看你?”
“因为你只剩二十七分钟可以睡了。”
“但是我真的睡不着。”
“那就闭眼休息,不许说话,也别睁开眼睛。”
“哦……然后你要趁机溜走了吗?”
白皙纤细的指尖悄悄探出来,像要检查四周的空气,立刻被守在一旁的人准确地捉住,动作很轻地塞回毯子里。
“不会。”闻野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开拍了叫你。”
闻言,已经熬了半个晚上的青年终于安分下来,听话地闭上眼休息。
那双剔透灿烂的眼睛不再看向他,闻野才敢真正转回目光,怔怔地注视着眼前人安谧的睡颜。
他不会再离开。
他只是不能让兰又嘉看清自己在那一刻的表情。
嫉妒的、苦涩的、狼狈的……几乎无法自控的表情。
他不敢听对方提起任何过去,即使那是他渴望了解的、不曾听闻过的兰又嘉。
因为他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只有一个月的现在。
洁白无瑕的现在。
夏夜很静,神色复杂的年轻男生坐在助理新搬来的椅子上,宽阔的肩膀有意挡住了一旁吹来的风。
也有意挡住了另一道望向这里的目光。
宋见风收回视线的时候,冷不丁地想,他是被对方用眼神警告了么?
啧,真是年轻人。
年少气盛,却视力不佳。
防他干什么,他又不是那个会抢走兰又嘉的人。
他这样想着,一股盛夏的燥意从心底翻涌上来,本能地伸手去翻口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摸到。
而那股燥意在胸口愈演愈烈,喧嚣不休。
空气里正弥漫着淡淡的烟味,他索性循着这抹气味找过去。
这个点会在附近抽烟的,只能是剧组的人。
他很快找到了那条只有月色隐约的昏暗小巷,伸手在墙上叩了叩,朝独自伫立在巷子角落里的人道:“我忘带烟了,哥们,借一根?”
那人闻声回过头,看清他的脸之后,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这次是真没带?”
响起的是一道颇为熟悉的女声。
宋见风愣了愣,定神望去:“……梅导?”
片刻后,这条巷子的尽头多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人借过烟和打火机,低头给自己点了烟,橘红火舌在浓黑的夜里跳动摇曳,映亮那双恣情浮荡的桃花眼:“不是去打电话么,怎么躲在这里抽烟?”
“打完了,心烦,只能抽根烟缓缓。”
梅戎青难得耐心地回答完,反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我走之前还看到你抱着相机在捣鼓。”
宋见风抄她答案:“心烦,最近没拍出什么满意的照片,就算是收的友情价,也有点心虚。”
梅戎青蓦地看他一眼,笑了一声:“你还挺有职业素养。”
男人就也笑了。
灰白的烟气飘散在夜空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只有苦涩的味道无声弥漫。
橘色光斑快要烧到指间的时候,梅戎青忽然问:“你最近怎么不常拍兰又嘉了?”
宋见风答得很快:“可能是因为终于意识到你说得对,我现在也觉得不能老盯着一个人拍,该雨露均沾,多发现发现其他人的美。”
他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又将本该正经的问答消解成了轻飘飘的玩笑。
却听到梅戎青依旧认真的语气:“但仍然没人能盖过他的光彩,他这几天格外让人移不开目光,别人愈发黯然失色了,是不是?”
男人因此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颔首,笑道:“是啊。”
他否认不了这个事实。
陷入热恋的兰又嘉有种惊人的美,宛如盛放到极致的月下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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