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分外耀眼的建筑物门口,悬挂着相当壮观的横幅,昭示着一场世界级心理学峰会正在此举行。
女人下了车,快步走进会场,她看了眼手机,暗自庆幸,还好只错过了不太重要的开场演讲,时间尚有宽裕,她该找个地方再好好吃顿早餐的——这样想的同时,人群里传来一道十分惊喜的声音。
“秦医生!您也来了?”
于是她侧眸望去,辨认了一下对方的面孔,立刻露出同样惊喜的表情:“小张,你也在!我是不是来晚了?没有错过什么吧?”
“没有没有,刚开始呢,哎哟,您可是大忙人,好久没回京珠了吧?”
“是啊,得有好几年了,我记得上次来也是开会,都没工夫好好逛逛市区,不知道跟读书那会儿比起来变化大不大……”
交错的寒暄声中,秦医生身边总有人围着,有人叫她秦医生,有人叫她秦姐。
她毕业于国内最好的心理学系,因为入学时年龄最大,比同学们大了四五岁,是那一届研究生里的大师姐,再加上后来的事业算是发展得不错,在学术上也有所成就,所以很多人都客客气气地喊她一声秦姐。
被一声声客套恭维包围着的秦医生,始终笑盈盈的,同样热情地回应着这些交情或深或浅的同行们。
直到她在人群里望见一道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始终应付自如的女人一时愕然,脱口而出道:“……程医生!”
是她看错了吗?
他怎么会来参加这种活动?
一时间,有好几个陌生人循声望过来,大约都姓程,或是陈。
唯独她望着的那道身影没有回头。
是正和对方说话的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着说了些什么,男人才回眸看过来。
漫漫人群里,那人穿着款式简约的衬衣西裤,戴一副斯文内敛的无框眼镜,色彩只有极简单的黑与白,并不出挑醒目,却叫许多人的目光频频流连。
隔着透明的镜片,她对上了男人清冽平静的目光。
两秒钟后,他似乎想起了她的名字,温声道:“秦雅姝?”
今天第一次被连名带姓称呼的秦雅姝就笑了起来。
她没有看错。
“程医生,没想到你也来了。”
尽管在过去的几十分钟里,她已经说过无数次类似的话,但唯有这一句,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嗯,过来见朋友。”程医生语气温和地回应了这声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主动叫住他的女医生当即道,“那你们先聊,我不打扰了。”
等她走开了,那位朋友仍频频向后张望,撞了撞程医生的肩膀,语带促狭:“好久不见?这是谁啊?”
男人平淡道:“大学同学。”
“只是同学啊?”朋友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接着问,“所以那个病人到底是谁?”
这回的答案更淡了:“朋友的朋友。”
朋友啧了一声,不禁摇摇头道:“你不会真要孤独终老吧?程哥,黄金单身汉也不是这么当的,你到底给哪位神仙守寡呢……”
对于他的调侃,程医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调仍然平和:“刚才你说到最难的挑战——”
“啊,对,挑战。”朋友立刻放下了这个小插曲,目光里重新燃起了勃勃野心,“反正目前只有我们实验室做到了这一步,独一份的,专利都才刚刚报上去,新鲜热乎着呢,那个二手朋友能遇上你,再通过你遇到我,也算是他撞大运了。”
“二手朋友?”男人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声音更温煦了几分,“所以你的结论是那个病人能治?”
“不。”朋友却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要来我们实验室接受治疗的话,那他就不是病人了,而是实验对象。”
程医生听懂了他的意思:“不能保证结果,只能冒险试一试?”
“对,而且我们那套治疗方案的疼痛等级很高,我觉得可能都超出十级了,反正目前那几个早就习惯了癌痛的实验对象都快撑不住了,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来参加什么心理论坛。”
朋友望着远处讲台上正意气风发长篇大论的心理疗愈专家,面色复杂道:“你说我等下要是举手问他,应该怎么劝痛得宁愿去死的绝症病人继续接受治疗——这算是提问,还是抬杠啊?”
“唉,我是真的希望他们能坚持下去,不管个体要面对什么结果,总体都是在为医疗技术的进步做贡献嘛,对不对?反正我现在是觉得,最难战胜的真是心魔,而不是病魔,你应该最能理解这一点吧?说真的,过来帮忙吧程哥,你对绝症病人的心路历程难道一点也没有兴趣?不想顺便发几篇论文?”
一直静静听着他絮叨的男人就笑了:“没有时间,诊所的预约很满。”
“行吧,你向来都是大忙人。”朋友看他一眼,不再强求,继续说回正事,“我看那份病理报告上只写了个年龄区间,二十到二十五岁,性别男,别的什么信息都没有,还挺神秘的,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其实我是担心他有点太年轻了。”
“年轻不好么?”男人平静地反问,“身体素质更好一些,能考虑更多治疗方案。”
“话是这么说,但年轻人一般没吃过太多苦头,普遍更怕疼,对疼痛的耐受程度没有中老年人高,很多时候身体能撑住,但精神熬不过去。”
朋友笑道:“这么一想,上帝还真是公平的,无论在哪个年纪得绝症,都各有各的磨难。”
“总之,想参加这个治疗计划的话,意志力很关键,你那位二手朋友的求生欲望够不够强烈?”
“我不太清楚。”他温声道,“晚点我让戎青直接联系你?具体情况你可以跟她谈。”
“成,就是那位青姐对吧?我早就久仰大名了。”朋友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有事要忙?”
男人看了眼手表,抱歉道:“一小时后有个预约,我得回诊所了。”
从始至终,长身玉立的男人都话音和煦,态度温善。
而他转身时,遍布会场的灯光陡然映亮那张始终面无波澜的清俊脸庞。
旁边光影明灭的人群里,则一直有道视线追随着他。
秦雅姝有些恍然地想,过去的程医生是这样的吗?
恐怕不是的。
那时他还不是程医生,不戴眼镜,也不是如今这样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好脾气。
所以,那时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恰当称呼这位最特殊的同班同学。
无论是性格的特殊,还是身份的特殊。
距今已有些遥远的学生时代里,秦雅姝在班里年纪最大,被老师安排做了班长,又因为性格好,几乎和每个同学都聊得来,人人都喊她雅姝姐。
除了一个例外。
她也因此永远记得研一开学不久后的那个下午。
具体是什么事,已经有些模糊,大约是发书,或是统计名单之类的繁杂琐事,每个同学都要需要来找她一趟。
班里模样和气质最好,性格也最特立独行的那个男生同样来找了她,离开时语调平常地道了谢:“麻烦你了,秦雅姝。”
“等等。”
彼时年轻气盛,甚至有些幼稚的秦雅姝却叫住了他,半是好奇半是不满地问:“你为什么不叫我雅姝姐?”
原本转身欲走的男生停住了脚步,反问道:“为什么要那样叫你?”
“因为别人都那么叫我,怎么就你不一样?”
闻言,对方的神色里闪过一缕鲜明的波动,不知是惊愕于这句话的稚拙,还是单纯觉得好笑。
总之,秦雅姝是惊讶的。
因为紧接着,她听见对方用一种颇为认真的语气说:“名字是一种咒语,改变咒语的时候,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我不想承担这份代价。”
“……代价?比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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