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龙须糖已经没了大半,宫无岁顿时只觉一个晴天霹雳:“燕孤鸿?你为什么在吃我的糖?”
燕孤鸿平日沉默寡言,在宴席上也无甚存在感,只有吃饭的时候最及时,突然被质问也是一阵莫名:“它掉在地上,我看小厮要扔掉,觉得浪费就捡回来了,这是你的?”
宫无岁两眼一黑:“这是别人买给我的!”
燕孤鸿默了默,退步道:“哪里买的?我明天买来还你。”
宫无岁:“那怎么能一样?”
燕孤鸿:“都是糖,哪里不一样?”
宫无岁心在滴血:“反正就是不一样!”
燕孤鸿自然理解不了哪里不一样,他盯着油纸上晶莹的糖丝,沉默半晌才道:“……你在故意找我的茬?”
他微微侧身,修长的手掌下探出一把漆黑的佩刀,上面刻着一个“燕”字,威胁意味十足。
宫无岁深觉难和此人沟通,见他亮了刀,无遗剑也瞬间出鞘:“谁在找你的茬?想打架是吧?来啊!”
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却十分投入,他们从会场打到了水榭,从水榭打到了神花府外,又在街上大了一圈,最后又打回了会场。
燕孤鸿为人孤僻,但刀法诡谲异常,十分阴险,就像一头常年隐在暗处的孤狼,杀意和野性被藏在孤僻沉默的躯体下,随时都能暴起取人性命。
宫无岁未用灵花术,只贴身和他比试,一开始确实是冲着给那半包龙须糖报仇去的,越战到后却越上了兴头。
最后棋差一着,宫无岁忙着保护剩下半包龙须糖,一不小心就被燕孤鸿反手就按倒在石台上。
燕孤鸿懒得和小孩一般见识:“一包糖而已,你还要再打吗?”
宫无岁被按着,不服气道:“什么叫一包糖而已?它只是一包无辜的糖,你吃掉就算了,居然还想把它毁掉?简直歹毒!”
“兵不厌诈,我要是不对它下手,又怎么打得赢你,”燕孤鸿想起之前骨埙遗落时宫无岁聒噪的那些话,后知后觉,“你这么着急这包糖,是心上人送的?”
居然还活学活用,宫无岁把剩下的糖拢了拢,学着燕孤鸿以前的话:“与你无关。”
燕孤鸿就不说话了,这包糖总归是他打开的,吃人嘴短,他只好放了宫无岁:“糖我已经吃了,想要原来的肯定没有,最多我买来赔你。”
宫无岁和他打了一架,反而没有那么生气,何况这糖是燕孤鸿从地上捡的,要怪也只怪自己粗心大意,只好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不是还剩半包吗,我将就着吃,不用你赔了。”
想来沈奉君也不会怪他,大不了下次沈奉君来神花府再求他买。
宫无岁只是觉得奇怪:“也多亏你帮我捡回来,否则我连另一半也吃不到……掉在地上的东西,你居然不嫌弃。”
名门大派的弟子都有些清高骄矜的臭毛病,谁会捡地上的东西吃。
燕孤鸿却道:“它只是掉在地上,又未启封,何况一米一粟皆是血汗,我当罪奴时连填饱肚子都困难,现在又嫌弃什么。”
燕孤鸿在被越凭天提拔前曾是罪奴出身,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燕孤鸿也没想过隐瞒,反而坦坦荡荡。
有宴席时他就老老实实吃饭,有多少吃多少,和喻平安一样没忌口,但对人却十分冷漠,宫无岁还偶然听过一些年轻的弟子背地里讥笑他的做派,说他就算如今登上高位,骨子里的卑微也难改。
他这样坦荡,宫无岁反而欣赏:“今天我们打了一架,也算有缘,不如交个朋友?”
“朋友?”燕孤鸿似乎对这个提议觉得意外。
打了宫无岁肚子也饿了,他让伺候的家仆上了酒菜:“你来神花府一趟,总不能吃完就走一个朋友都不交吧,你看看我,交一堆朋友,多神气。”
燕孤鸿笑笑:“我看都是狐朋狗友吧……真有难那天,他们未必能帮你。”
“那可不一定,”沈奉君肯定会帮他,宫无岁在心里说完,又道,“交朋友是为了开心,又不是为了他们帮我,难道你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燕孤鸿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半晌才道:“算有一个。”
宫无岁眨了眨眼,脑子却灵光:“送你骨埙那个?”
燕孤鸿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猜的,”宫无岁耸耸肩,“那只骨埙已经老旧,必然有些年头,你那样珍视,且我当时问你是不是心上人送的,你那样不屑一顾,就知道是重要的朋友送的。”
还真给他猜对了,燕孤鸿瞒不住,也没打算瞒,想起送他骨埙的人,微有些怅然:“其实也不算朋友。”
“我与他相依为命多年,虽非骨肉至亲,却已视彼此为亲人。”
“我此次替城主出席文会宴,就是为了将他引荐到夜照城,脱离罪奴之身。”
第68章
说话间, 好酒好菜已经上了桌,方才打过一架,燕孤鸿反而没那么不待见他, 略思索片刻就坐下来陪宫无岁喝酒。
上回喝醉闹了笑话, 宫无岁这回可不敢乱来, 喝了点酒,又把那半包龙须糖塞进肚子里,和燕孤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说起这次他一个人替越凭天赴宴, 燕孤鸿却很反感:“我不喜欢与人交往,本不愿来。”
宫无岁道:“那你怎么不求越凭天换个人?”夜照城家大业大,应该不缺人手。
燕孤鸿默了默, 只道:“城主帮我摆脱罪奴之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理当如此。”
身份卑微的家奴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至少能活得很好, 而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罪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死去而无可奈何。
或许是酒意太深, 又或是多年不与人倾吐真话, 对着宫无岁他反而愿意多说几句, 说起他那位相依为命的好友, 燕孤鸿眼睛里也多了些期许。
“我将他带到夜照城,他也不再是罪奴了, 等我报答完城主的恩情, 再过几年我们就一同归隐, 做寻常农户,到深山耕种酿酒。”
“他脑子比我聪明,挣钱也快, 只要有了身份,我们可以过得很好。”
面前的男人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然厌倦了刀尖舔血的日子,身上浸着一种难言的悲凉,像一只用线系起来的风筝,又像是漂泊的浮萍,只是那时候宫无岁还是无忧无虑的神花府小公子,不能切身体会这种漂泊无依之感来自何处。
宫无岁又听燕孤鸿道:“我虽是微贱罪奴,但一不为人刀俎,二不屈膝求和,三不奴颜媚骨,此生不改。”
他说着说着,就突然沉默下来,显然是醉后吐真言,宫无岁还清醒一点,抬眼去看,却见燕孤鸿粗粝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佩刀,又碰了碰老旧的骨埙,没过多久,他将骨埙取下,一道呜咽似的音节断断续续响起,将这春夜衬出一段无边的寂寥。
宫无岁低笑一声,没再说话,只拖着下巴听他吹埙,就算他无甚心事,听着这哀戚的曲子,也难免触景伤情起来。
谁知伤心才起了个头,一位不速之客却突然造访,他戴着歪斜的鹅绒圆帽,两眼挂着泪痕,气势汹汹地闯到二人身前,后边还尾随着一道青衣人影,颇有些手忙脚乱,宫无岁定睛一看,不是慕慈心是谁?
慕慈心道:“喻公子……天色太暗,你别再乱跑了!”
喻平安充耳不闻。
这几日慕慈心待在神花府,大半时间都是和喻平安在一起,他脾气甚好,喻平安也很信任他。
二人磕磕绊绊来到近前,宫无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问怎么了。
慕慈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本来在照顾喻公子睡觉,谁知突然听见一阵埙声,喻公子二话不说就跑出来了。”
喻平安虽然年纪和他们差不多,但心智无孩童无异,很难照料,宫无岁看着他眼下两道泪痕,耐心道:“你为什么出来呢?”
喻平安盯着喝醉后忘情吹奏的人,猝不及防地推了燕孤鸿一把,近乎无理取闹:“啊啊!啊……别再吹了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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