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叫人抱在怀里的时候, 就醒了个七八分。
他不肯睁开眼,只打算装傻。
那轿子落在东宫。
燕珩将人放在床榻之上,静坐一边。他挑起眉来, 复又落下去,只瞧着秦诏苍白的脸色, 欲言又止。
趁着医师们小心包扎的功夫儿,秦诏偷偷眯缝起眼来, 去看他父王。瞧着那位闲饮茶水, 并不像着急担忧的样子。
医师包扎完后,开了一副药, 燕珩唤仆子们去煮,却不曾开口问问“吾儿如何”、“伤病可严重”之语。
秦诏躺在那里, 心中落寞想到:果然有了美人,就不疼他了。因而,更不肯睁眼醒来了, 就非要让他父王心疼才好。
燕珩饮罢那口茶水, 才睨着他,出声道:“还不醒?”
秦诏咬住不吭声。
燕珩慢条斯理地露出微笑, 又道:“若是还不醒, 寡人倒要去了。那美人还等在庆和殿呢。”
听了这话, 秦诏醋溜溜的睁开眼,佯作才醒似的,懵懂睁开眼来,又拿手去抹眼睛,却扯了手臂上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儿。
那苦肉计使得多。
燕珩吃了三年哄骗,早就见怪不怪了。
见秦诏睁着泪眼看自己, 燕珩这才发话道:“依寡人看,男子汉大丈夫,与人争勇斗狠,受点伤,也无妨。你这身子骨结实,断两根肋骨都不吭声,何况这皮肉伤。”
秦诏见这招不管用,便也不装了,径自坐起身来,怏怏的盯着人。他不说话,只狠咬住了唇,期待那眼泪能发挥点作用。
燕珩心中好笑,面上视而不见:“今日,你肆意妄为,当众顶撞寡人。若是旁人,早该拉下去剥皮了。”停顿片刻,他又道:“你若闹够了,就好生歇着罢。寡人还有正事……”
秦诏伤心道:“父王竟这样急着走?就连我受伤了,都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您心里没有我了吗?”
那质疑实在无理。
这一路,可是这位帝王亲手抱回来的,哪里放松过一刻。
燕珩轻哼:“寡人政事缠身。”
秦诏捂住手臂的手放松下来,又去捂心口,顶着一张静严端庄的脸,整个人却都快破碎了:“父王——您的心好狠,竟这样的绝情。”
被造谣“绝情”的燕珩挑眉:?
秦诏落泪道:“既然父王这样的不疼我、这样的厌烦我、嫌弃我。那秦诏也没脸在这里待了。我……我这便收拾包袱,回那劳什子秦国。”
燕珩微怔。
秦诏说罢,立即便站起身来,疾步走到柜前,翻出自个儿才来那年的破包袱,拣出几样破旧衣服,开始去脱自个儿的华丽袍衣。
眼下,他也好似不顾燕珩如何想了,只一面收拾一面哭,眼泪都抹不开的黏在脸上,凄凄然地呜咽道:“父王不疼我,我要回秦国。”
燕珩:……
孩子大了闹脾气,倒学会离家出走了。
秦诏只剩轻薄里衣,干脆将当年的破旧外衣罩在身上。裤子实在穿不下,就打了个结挂在腰间,富贵如玉的燕公子,顿时就成了寒酸成了落魄的秦质子。
虽是破衣烂衫,可那气势出众,姿容俊厉,仍叫人喜欢。
燕珩无语,微微偏过头去,“才闹脾气,就要走?”
秦诏不语,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收拾包袱的动作也不见迟缓,瞧着是真伤心了。
燕珩一看,心眼儿里有几分软,便伸手去拉他的腕子:“嗯?真要离开寡人身边,去找那老匹夫?”
秦诏仍不吭声,轻轻拨开他父王的手。
那神色坚决,是打定主意要走。
燕珩愣住了。
不敢置信似的,这小子竟然不让他牵?
他带了点愠怒:“秦诏。”
秦诏连称呼也换去了,答道:“王上有话请讲。您若有什么叮嘱,秦诏必铭记于心,只是日后,再不能侍奉您左右……”
他哽咽了片刻,又道:“也是,您自有了美人侍奉,还哪里还需要我这样没眼色的东西。既没有杨柳细腰,也不会婀娜起舞,还不听话,总是忤逆您——王上不要我,也算丢下一个大麻烦,往后,不知多快活呢!”
那醋劲儿灌上来。
连燕珩都察觉不对劲……他吃的不是公子们的醋,他吃的是美人醋,这倒奇罕!
顿时,那话音有两分不悦:“寡人乃九国之共主,娶妻生子,何错之有?”
“无有一份错处。王上为天下夙兴夜寐——是我不懂事。”话是这么说,可秦诏脸上,哪有一分认错的意思,那挑衅之意在明显不过:我没错,就是您不该这样!
燕珩宠他宠惯了,仍觉得是个小孩儿使性子,便将口气再度软下去,听着像是在哄人:“啧,无理取闹。日后,寡人纵有了宫妃,也一样疼你。”
秦诏死活不吭声,只是眼泪掉的更多了。他把头偏过去,干脆不看燕珩,赌气的成分比讨宠还大。
燕珩站起身来,走到人面前,自身后抱住他,因身姿比秦诏挺阔两分,像是将人罩在怀里。
而后,他又将手伸出去,扣在秦诏手腕上,另一只手则是越过肩,捏住他的下巴,哼笑一声,戏弄道:
“寡人同你说话呢。你这小儿,怎的不吭声。枉费寡人那等疼你,这么一点子不如意,便闹着要走。难道……如今也舍得寡人了?”
燕珩的指尖偏凉。
自下巴落上去,却电流似的窜下去一道热,秦诏缓缓地吞了下口水,才道:“您都舍得我,我为何不舍得您?”
燕珩的笑,响在他耳边。
分明是坦荡的父子之情,秦诏却忍不住想歪了去,觉得那位调戏自己。
这位帝王自一侧偏过脸去,笑着看他:“就因为寡人要娶美人?你这小儿甚是无赖,难道要寡人……孤枕对眠,孑孓此身?”
秦诏猛地扭过脸,嘴唇……
掠过两瓣柔软。
他本想说:[我陪您,难道不行?]
但现在,望着燕珩猛然变化的脸色,他怔怔舔唇,心惊胆战,只得嗫嚅解释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燕珩直起身来,后撤一步,叫人亲这一口,震撼得厉害。好像被刚才那柔软的悸动瞬间点醒了什么,两个人的气息、说话间的热雾、眼泪、委屈和强烈的不属于父子之间的占有欲,交缠着,扑涌而来。
燕珩顿住了,没说话。
沉默中,秦诏因紧张,寻住衣料,磨磨蹭蹭的去叠,“我、我……”
燕珩冷哼一声,竟越过那个“吻”,只又道:“你说你要回秦国,果真想好了?”
秦诏已然打定主意,当下便要狠下心来赌一把,遂咬牙道:“想好了。我今日有罪,顶撞了王上,又耽搁了您选秀。可我心里,只想让王上疼我自己,宠我自己。这样自私——纵您不罚我,我也没脸待下去了。”
燕珩又转过目光来看他,那视线意味深长:“秦诏。”
秦诏茫然侧转过身去,望着人:“我……”
“不要以为,寡人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燕珩缓声道:“往日里,你小。寡人当你是分不清规矩,如今来看,你倒是满心里明白。”
秦诏问:“我明白?——可方才,我是不小心,才、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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