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她身为女子,长居深宫,虽与紧要贤臣打过交道,却难以伸出手去,加之当初,虞王正值壮年,权柄在握,也不容许她干政。
谁承想,才不过几年,这老匹夫竟死了。
信中还说,虞明舟怀疑,虞王之死,恐怕是有心人所为。
秦诏转过头去,睨着姬如晦笑道:“你怎么想?”
姬如晦瞧着他表情,猜出个一二三来,便道:“臣不敢乱想。不过,若是王上有心,周国倒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僻静安宁,兵马又不算强,想来……胜算极大。”
周国、虞国相邻。
他有心教人挑事儿。
此计“毒辣”,却颇合秦诏心意。
秦诏将信搁在姬如晦面前,又笑起来:“虽然胜算极大,可若是强行攻打,全无理由,也难办。可若是虞国出兵,那头打起来,秦国再动手,便顺理成章了。秦国距周国不算远,岂不是稳坐家中,便可吞吃三百里?”
姬如晦看过信后,方才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天助王上,此乃大好之象!依臣看,虞公子并无朝中人臣相助,势寡无助,倒不如,从她那位表哥下手。”
“待开了战,再有需要,便请她从中周旋,结果如何,也只能看她的本事了。再者,婚姻大事,不容儿戏,她心中焦,必比您更着急,只恨不能您立刻灭了周国,反戈一击,将那歹徒杀了,好保全她的身位。”
秦诏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正是如此。”
姬如晦见他胜券在握,便又多问了一句:“那依王上的意思,待战事胜了,想怎么处置虞公子?”
“处置?”秦诏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姬如晦也发觉了。这些时日,秦诏打了胜仗,擒了国君和公子,却不曾对那长宫中的美艳娇娥动过心思,竟只是发放赏银,叫人带着仆从自寻去处。
除了一位因有身孕,便叫她先安定在秦宫,待生下孩子后再走,若是公子便扣下,若是公主,便带着一起离开。
这位秦王,有赤子之心。
往日里战事大胜,褫夺所有,尽皆不敢不从。倒是这位,怜惜老幼,不忍伤及无辜,事关宫妃,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便将人放出去了。
——好在姬如晦,还细心留意,在人群中捉回了几个浑水摸鱼的小公子。
秦诏见他不吭声,不知在想什么,便又发话了:“不是本王心软。是实在没必要,本王就是放人出去,她们顶多背地里骂本王两句,起不得兵。只不过,这虞公子,却不得不防。”
他叹了口气,又说:“处置她?恐怕本王没得主意,请她做些事,还有得商量。她也并不简单,虽今受困,却也不敢小觑,日后得了威,必也是人中龙凤。你说……本王叫她给我做侯爷,如何?”
侯爷如郡主之职,封地还要再高上一层,再往上,便是丞相了,岂不是没什么好赏的?秦诏有意变八国为郡,封虞、周两邑,岂不正好?
眼下,他还不曾说白。
仅仅那一句,姬如晦却听懂了,后背不自觉冒了一层冷汗,笑话,眼前还有个燕王坐着呢,他也忒的狂了些。
但他不敢乱说,只道:“若是天下归一,王上稳坐高台,自然是好。若是不然,这样的两邑封给她,若是她有心生变,恐怕不稳妥。”
秦诏笑了笑,没说话。
恐怕虞明舟不会那样愚蠢,同他相争。
那回信很快就发出去了。
秦诏这才舒服地躺下,长长的睡了一觉。梦里,燕珩“柔情百转”,将他折腾的浑身发痛——醒来,果然也狠痛,不过却是御马劳累给折腾的。
自此之后,这位秦王便再不曾睡过这样香甜的觉了。
离了燕珩,人人都当他是可怖的秦王,当他是个可以依靠的主子,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主心骨,谁还将他当个孩子呢?
睡觉?
笑话,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那些个臭烘烘的爷们,难不成还要搁下刀去,哄着给他唱摇篮曲不成?
过了没多久。
秦诏与卫王见面,相谈甚欢,一切敲定。
秦军得卫国相助,大破赵军,逼退赵洄,连当初燕珩强去做分割防御战线的十城,都顺势接管了过来。
燕珩得了信,没回。
秦诏便当他是默允了,大胆作死。
三月后,卫王被擒;半年后,秦王擒杀旁系族氏卫公子三人,卫国破。
大秦历,庆和二年冬。
虞国伐周,秦以天子亲军之名,派兵出征。
虞明舟用的是美人计,却没叫这位表哥虞自巡摸到半点好处。
她自面上情愿,一改往日冷漠,哄将人道:“您若想娶妾也好,可您夺了妾的位子,纵强要了妾也没意思。您若是想与妾好,妾有个要求,请您答应。”
虞自巡喜不自禁,为美人垂涎:“好妹妹,你自说出来,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本王也必足你的愿!”
虞明舟将计就计,露出笑来,“妾身要的也不多,王上威武,必能做到。”
“你且说来——本王答应你。”
“妾身听闻,这周宫里,有一样宝物,名叫浮霞夜明珠,白日有绚烂光色,夜晚明亮如昼。搁置温水中,滋补身心,可养玉容。”
虞自巡微怔:“你是说,周王冠上那颗?那……万万不可。”
“妾身不过是要一颗夜明珠,王上便不敢了,还说什么对妾真心,恐怕全不可信。”
“好妹妹,你换一样,你换一样别的可好?干嘛非要周王的夜明珠呢?那是老匹夫冠上戴的,全没什么好!咱们也有夜明珠,明日,本王便下令,举国上下为你寻一颗更亮的可好?”
虞明舟反问:“王上,您可喜欢妾身这张脸?”
“那是自然,妹妹国色天香,天底下,再没有哪一个女子,能比得上你的姿容了!”虞自巡说着便要摸她的脸,却被人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那语气似嗔似怒:“正是这样的美姿容,才要好好养息。若是妾年老色衰,岂不知王上要变心的?”
说着,她拨开妆奁,抽了支发簪抵在白皙脖颈上,仿佛赌气似的:“不过一颗夜明珠作聘礼,换得美姿容,为着王上的心罢了。若是您连这不肯,又想强要了妾,那,妾还不如……”
她也是赌一把,心里并没有底。
可虞自巡却信以为真,当她这样的刚烈,为博美人一笑,焉能不动心?
就这样,柔声软语、威逼利诱。
各种计谋用下去,虞自巡竟真的决定出兵——
当下。撵走那个歹徒,虞明舟顿时变了脸色,冷若冰霜,连声息都跟着嫌恶:“待我夺了权,必要先将他阉了,再活剥皮骨才好!决不叫他多说一个字,免得腌臜人。”
不久后,虞、周相争,秦军执坚披锐,借虞国之力,大杀周军。
时,夏六月。
周国灭,秦军调转矛头,攻虞。
……
燕珩捡了最新的一份战报,细看,而后丢下,叫德福将那匣子拿来。
秦诏已经一年多不曾给他写信了。
这一年,除了三封规矩而简短的战报,全无只言片语述说相思。战火在燕地之外的每一寸燃烧,而燕宫之内,风花雪月不曾消减半分,岁月悠闲地仿佛过了十年之久。
燕珩恍惚地想起来,当年,十三岁衣着寒酸的秦诏,跪在那里,傻傻地抬头望着自己。
好叫人可怜。
如今的秦诏,却叫许多人跪着,兴许早便将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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