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不光猜透了,还全然不害怕;只将他的狠心威胁,当作情话来听。
但燕珩,却被他这些时日的冷淡,挑拨的心底不舒坦。
秦诏忽冷忽热,时而追逐、时而躲避的态度,把帝王那颗心逼到不得已做出狠心决定的境地,那小子反倒茅塞顿开,又高兴起来了。
他扯开人,挑眉……
秦诏抬手,将人那道漂亮的眉毛摁住,而后轻轻地舒展开,又凑近前去,啄吻了两口:“燕珩,你别瞪我。”
“……”
燕珩都气笑了。
秦诏道:“你都准备将我‘杀’了藏起来,还说不爱我?只是,这样的计谋太叵测,若我没有名姓,你不知还要去偏心爱谁呢。”
燕珩没吭声。
秦诏又说:“总之,你给我半年的时间,可好?”
“你又想做什么?”
“这次,我要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爱你。”秦诏道:“我绝不会使一丁点儿阴谋诡计,叫你不开心。”
秦诏明白了,与这等狠辣聪明、满腹谋略的男人搏斗,计谋并不管用。自己那点雕虫小技,根本不够燕珩玩弄的。
想要赢得燕珩,只能靠那颗真心。
靠那颗——无比脆弱,帝王一剑就能捅穿、却迟迟下不了手的真心。有时候,那颗心,可敌百万猛将。
燕珩揉了把他的屁股,轻嗤笑:“那,寡人就给你半年的时间。你若没有办法,一年之后的今天,便是你鸣锣收兵、投降献身的日子。”
收网,他不急。
还能再等他半年,他倒要看看,秦诏能玩得出什么花样。
秦诏那屁股邦邦硬,实在没什么趣味可言。因而,被人恶劣地揉了一把,他也不介意,只笑着站起身来,将人的手擒住:“燕珩,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他俯身,贴在人耳朵上,回以更深的挑衅。那恶狠狠的口气之中,带着难以掩藏的甜蜜:“你已经输了大半。等着我——不叫你在床上哭叫一夜,我秦诏,誓不为人。”
——燕珩抬脚,然而秦诏躲远了。
他朗声笑起来,阔步迈出门去了,只留给燕珩一个自信而又坦然的背影。
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形势骤然逆转。
燕珩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秦诏猜透了他的心,他却没有捉住秦诏的小心思。或者说,在风月之事上,他并没有那样花招备出的盘算。
他不知道秦诏要干什么。
但不论干什么,自己都不能坐以待毙。紧跟着,他就唤人将符定召进宫来。
调遣兵马的虎符被抛出去,燕珩下令的声音显得镇定而运筹帷幄:“三万逼楚境,压在封城;四万驻获岗;再有十万,封住屈云道。剩下的,围住临阜,动作要低调,明处演兵之事照旧,不要被人发现了。”
等符定盘算出前因后果,预备大赞“被俘临阜”乃明智之举时,燕珩已经摆摆手,撵他走了。
临退下去之前,符定还递了一封书信。
秦婋禀:[依王上之命,小女将及领军,待五州之事成,必为王上之用、王土之照。]
燕珩平静看过之后,便将那信点燃,抛入银壶之中了。
这位帝王,倚靠在处理朝政的大殿宝座上,霸占着“秦王”的位置,分明露出了极其坦荡自信的笑容……
那点藏暗处的心软,被秦诏挑破,反倒叫人轻松了几分。
殿外盛夏的日光极艳,被地面反射着,透出刺眼的亮光。只将那位微笑着的、惯常隐忍的帝王逼得眼底湿润。
燕正说得对:他是天子。
天子,就该,将真情埋在权柄的锋芒之下。如今,他既藏不住了,那就亲手与他斗一斗,看看这个自个儿亲手培养出来的对手,到底——值不值得,他的爱。
然而……
令燕珩费解的是,秦诏一不拿兵符、二不握玺印,三不下诏旨,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每天在自己跟前儿转悠。
仿佛半年很长,压根不急。
燕珩没忍住,问他:“半年不过弹指之间,你最好,早做打算。别到时候,被燕军打得措手不及,仓皇逃命——刀剑无眼,可不会饶你。”
秦诏笑眯眯地开口:“燕珩,你可真疼我啊。”
不是嘲讽,是真心话。但是摆在诡异的氛围里,还是给燕珩噎住了。
“你总是说得那样狠心。”秦诏道:“我可不怕什么燕军。我打了这么多的仗,什么人没杀过?什么伤没受过?什么样的猛将,不叫我打得服气?”
燕珩戏谑看他:“哦?”
秦诏大言不惭地感慨:“区区燕军,奈本王何?!”
——那大概是秦诏这辈子说过最狂的话了。
燕珩轻嗤,干脆也打起明牌来:“寡人就喜欢秦王的年轻气盛,秦王最好……他日被人囚在鸣凤宫的时候,也这样轻狂。若那会儿哭,寡人恐怕不会心软。”
秦诏凑近前去,贴在他唇上亲吻了一下,才道:“燕珩,你如今,狠下心来,才像我往常看你的样子,瞧着心情都好了许多。若是坦言杀我能叫你这样的开心,我也满足。”
“只是,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什么兵马权力,不过尔尔。我不在乎——你想明白了,我也想明白了。”秦诏道:“你去瞧瞧,那个玺印底下刻了个什么字儿?”
“往常,我说随你的意。”秦诏负手而立,微微扬起下巴,仿佛少年孩子与人讨赏似的:“如今,我不等了,我干脆给你刻好了,送上来。不知你,高不高兴?”
等燕珩握住那个玺印,托住翠玉细看,底下空白处竟真刻了个“燕”字的时候,眉尖轻轻蹙了起来。
他一时怔住,先是想说秦诏任性,而后,又想说他难道都不细思量,就这样堂皇改作燕字吗?那些人臣竟也愿意……
不等他问,那小子竟冲他眨了眨眼,笑道:“燕珩,时辰晚了,你细细看,我先走啦!”
“?”
燕珩分明诧异。
这小子,愣头青似的。
乱拳打死老师傅——给燕珩来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什么瞻前顾后,没有左右为难,更没有什么辗转反侧。秦诏只是摸到他的心,便将他想要的、心中苦闷之处,击中了。
秦诏从不吝权力,更不吝爱。
他像只讨宠的小龙,把自个儿收集到的珍宝,都献给燕珩。
而燕珩,则是望着掌心的玺印,缓缓地呼了一口气,那时刻,被夹在“勤恳老龙”和“任性小龙”之间,心绪复杂,竟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凤鸣宫外。
德元问道:“王上,咱们不回宫,站在这儿做什么?”
秦诏叹气,怅然若失地望着那扇窗,和里头打落下来的人影,说道:“燕珩这些时日梦魇,我担忧他。须得看着那盏灯火灭下去,他睡踏实了,方才能走。如若不然,本王心里苦闷,也睡不着。”
德元:“……”
那您,实在不成,进去床榻边,守着呢?
秦诏仿佛猜透了一样,说道:“你往日跟着本王,最是知道的,本王的心,为着他,半分都不掺假。”
可惜,燕珩他,只知道怎么做天子,却不知道,怎么爱。
——若是如此,那人生该多无趣,多寂寞啊。
是夜,秦诏就这样站在殿外,沉默着,直至望见燕珩殿内的灯火灭下去,方才转身离开。如今,仿佛月色朗照下,黑夜变成了白昼,再没有一分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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