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抱都抱完了。
——再者说,那得逞后眉眼飞扬的模样,哪里是不敢的样子?
燕珩挑眉,冷冰冰地撂下句恐吓:“日后再放肆,寡人就剥了你的皮。”
秦诏辨认得出,那是他父王口不由心的纵容。因而,便笑眯眯道:“是,父王,我再不敢了,您就看在我诞辰的份儿上,饶了我一次吧。日后倘若剥皮,也不能挑这样的好日子。”
燕珩站起身来,哼笑一声,又问:“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德福替人答道:“酉时,再有一个时辰,宫宴便开始了,诸位大人已经入宴等候。王上,让小的替您更衣吧。”
“嗯。”
燕珩着正服,朝冠十二冕旒,玄衣曳地华袍,佩海明珠。
秦诏守在人眼前儿,一步不动,神色看得呆滞了去。
那等威仪棣棣,端严华贵,直教人觉得如梦似幻……若不是两瓣藕色唇肉丰腴、又含着笑,还只当那张神容,是雪色中渡了彩光的金菩萨呢。
“父、父王……您穿得……”
燕珩侧转脸来瞧他:“如何?”
秦诏讪讪地凑上前去,请他坐下……那手不自觉的往上摸,叫人猛地擒住了腕子。
燕珩问:“你这小儿,要做什么?”
秦诏恳求道:“父王,您叫我伺候您正冠吧!有那么一分的偏了……”
燕珩转眸去看铜镜,轻挑眉,质疑道:“哪里偏了?……寡人并不觉得。”
秦诏追着人的视线去看,铜镜盈盈、幻影荡漾。长眉凤眸被珠旒轻遮,然却在华贵的珠光中,显得更加灼热漂亮。
那声息是挤出来地叹息,沙哑得厉害:“好漂亮……”
燕珩微诧:什么漂亮?
——他并不觉得自个儿“漂亮”。
这副姿容,怎么看,都跟“漂亮”二字沾不上边儿。再因帝王威严太可怖,这大夫仆从,便更无人能品读出什么漂亮不漂亮。
就连史官,端着册子写时,也只能想到“威仪尊严、长姿威猛”八个字。
因而,威猛的燕珩困惑了。
瞧他父王神色变化,秦诏意识到自个儿失言,忙解释道:“父王,我是说,父王的珠旒甚美,隔着铜镜,流光溢彩。”
燕珩轻哼笑,调侃道:“也罢,知道你这没见识的东西,定不曾见过。”
“十二冕旒,只有天子可戴得。”秦诏自他手中解脱出腕子来,终于有机会去触摸,方才道:“秦宫哪里敢有这等东西……秦王的冕旒,不过是满宫里搜罗、强凑起来的破烂罢了。”
燕珩自镜中不作声瞧着他,露出微笑:“倒会作践你那便宜爹。”
秦诏答:“我才没有什么便宜爹,我只有父王您……”
他如了愿,答完这句话,便专注替人正冠。
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珠旒,似把玩情人最柔软细腻的耳垂一般。越轻柔珍惜,越压不住那肺腑里的热烈,亟需摧残蹂躏一般的欲望被压下去……
喉腔都烧干了。
燕珩未曾察觉,只嫌他磨蹭:“你自这等粗手笨脚,待会儿迟了,大夫们未免要嫌寡人失仪了。”
“是,父王……马上就好。”
待他整理好,又恋恋不舍地松了手,指头自人耳后一侧滑落。
不等燕珩开口,他又自身后凑近了人,脑袋挂在他肩膀上,歪了歪脸,去看燕珩:“父王好威风!”
“嗬。”
秦诏又问:“方才问您,您却不答……这次的诞辰,您到底赏我些什么?”
燕珩感觉那呼吸就落在侧脸上——“凑那么近作什么?嗬……这样的放肆,寡人什么也不打算赏。”
秦诏瞪大双眼:“啊?”
燕珩置之不理:“嗯。”
“父王,我只才放肆一次。”秦诏道:“我自答应了您,再不敢那样了。您就饶过我吧……”
燕珩轻抖了下肩膀:“那你还烦扰寡人作什么?”
秦诏只好将脑袋挪开,乖乖站直:“父王,待会儿,我能不能跟您共坐一席……”
燕珩问:“如何?又要喝醉了酒,枕在寡人腿上睡一觉不成?”
秦诏被人点破了,却不肯承认,只道:“父王,上次是我心中没底。这回才不会再吃醉,保管叫您——大吃一惊。平日里,我叫德元常滚一小碗八珍米酒吃吃,如今,练的可是个丈夫量!”
燕珩看他,似笑非笑……片刻后,没忍住,扯住他的脸蛋,哼笑:“你这小儿,竟还偷吃酒?……也不知吃醉了伤身体。”
秦诏呲牙咧嘴道:“父王,那酒甜甜的,只喝一小碗,不会伤身的。”
燕珩勉强信了。
但等到那小子又又又红着脸躺在自个儿腿边的时候,他终于生了愠怒。
——嗬,还丈夫量呢!
好不可恶的小子!
但这次,虽耍赖似的枕靠,秦诏却没有失仪。
他只往人怀里窝了一小会儿,便睁开了眼,好像方才短暂地跳脱了时辰,如今接上醉倒前的那岔儿,仍旧没事人似的,将方才没来得及给他父王斟的酒斟满了……
燕珩:……
秦诏小声儿道:“父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方才困得难受,这会儿就好了。”
燕珩哼笑,没理他,只举杯朝大家道:“今日本是家宴,并非朝宴,诸位开怀畅饮,不必拘束。吾儿诞辰,本是举国欢庆的事儿,但如今养息生民,故而低调操办……”
其他人讪讪:您登基时冠的十二冕旒都抬出来了,这还叫低调?……
他们如今,也看清楚了形势,不好跟这位小主子硬碰硬,便只得顺着燕王的意思赞叹父子相亲,乃为佳话。
但仍有那个别不识相的,插进话来:“可他毕竟是秦国的储君,王上这等轻率,将人召进东宫,未免要天下人说闲话。”
燕珩抿唇,不曾开口。
倒是秦诏粉着脸,率先替他父王申辩道:“燕有天下为臣,燕王有秦储君为子,两国之好,必为天下人所追随……我自孝顺父王,也是民心所向,有何不好?”
燕珩轻笑一声。
好么!这马屁拍到了心坎里。
秦诏略停顿片刻,见座下无人说话,便又道:“再者,我并不贪慕东宫之名。得父王恩宠,已是万幸,我怎么敢奢求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秦诏并非贪慕富贵之人,今日既是我的诞辰,我还有一请,求父王应允。”
燕珩皱了眉,“说来听听?”
所有人都静待下文,生怕他说出什么“毁天灭地”的狂言。
哪里知道秦诏露出坦荡笑容,双膝跪下去,依着无比亲昵的称呼,与人请恩道:“孩儿要求父王——允我一件事。”
“那便是,无论日后怎样的宠我,必不会将这东宫之名赏于我。孩儿不敢肖想此等尊贵身份,孩儿一心所求,只有父王的恩宠与关爱——父王所想,便是秦诏所想,父王所欲,便是秦诏所欲。”
他稍一停顿,出言铿锵有力:“孩儿愿为我大燕,除去这‘东宫易主’的隐患,令父王安心,令诸位大人安心,也令天下人安心……纵秦诏不作东宫,必也为父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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