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抓住了最关键的一城, 便赢下这场约定。纵他符定拿下三十九城又如何?都城破,王君被擒,挟天子令诸臣, 哪有一个敢不应的。
大家这才明白, 当初秦诏佯作不敌,夺过来, 又丢下, 只不过都是迷惑敌方, 叫燕军以为,秦军这样的不堪一击。
彼时,双方交战,所有的兵力集中在燕、赵之三十九城,压根不会有人想到,秦诏会选择直袭都城。
燕都藏在腹地,若从主战场相攻, 连第一道防线都破不了。
打都城,那不是白日做梦吗?
可秦诏将兵力悄不做声调到了别处,沿着燕、楚之交境,兜了个巨大的弯子,趁燕珩不在,布防埋伏,整顿四处。
都城兵力不过三万。
那座巍然静立的华丽宫城,很快就被秦军隐蔽地包围起来了。秦诏特意算好时辰,趁他父王还在路上,便放出自己“快不行了”的消息。
燕珩破临阜,发现端倪,为时已晚。
秦诏亲眼看着那名从前线飞奔来报信的金羽兵,疾奔入宫;方才大手一挥,号令下去:“即刻攻城。”
整夜浓重风雨。
秦诏赶在燕宫的第一场雪之前,来抢燕珩。他孤注一掷,把全部兵力和希望都压在了这一仗之上。
符慎和燕珩,谁都没想到,秦诏会这样做。
不仅对方,就连同那些秦营里那些作战经验丰富的大将,都不赞同秦诏的战略,实在冒险,若此战输了,必将万劫不复。
更何况,临阜一旦被攻破,秦军防线便会全面溃败,如拱手送人。秦兵调配远走,内里空虚,燕军接管天下,如入无人之境,都不必用半年。
再者,秦诏若输了,必要被燕珩活捉于燕宫;连翻身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不过还好,秦诏胜了。
符慎擦拭着自己的长戟,沉重问道:“王上打算怎么做?您也要将燕王关起来吗?若是燕王不同意受降,那您要杀了他吗?”
秦诏摸了摸小腹,压住神色道:“本王什么时候说要他受降了?”
“那……”
秦诏睨了他一眼:“将军虽然勇猛,却还只是个愣头青,对这样的事儿摸不着头脑,还是不要管了!本王既不会为难燕珩,也不会为难你父亲,符将军,照旧做咱们大秦的司马——”
说着,秦诏站起身来,佯作轻松地压在他肩膀上,调侃笑道:“诶,将军,你说,本王封你个右司马,叫你管着他可好?”
符慎嗤嗤笑,分明心里得意,却又不敢承认:“那怎么行?我爹要打死我的。”
“你管着他,倒不用挨揍了。”
符慎摇头:“在朝堂上,他听我的。回了家,他岂不要甩鞭子抽我?王上您英明,可不要害臣——这个右司马,臣可不敢当。”
听他这样说,秦诏笑他“怂包”。
符慎反盯着秦诏看,只将这位秦王看的也心虚:自己的处境,未必要好过符慎。燕珩若想赏个巴掌,自己还不得仔细地递上脸去?
没大会儿,那一帮人臣都陆续涌进来。
严将军问:“王上,如今,已经控制燕宫,咱们可要撤换燕字旗,改换“秦”字旗,如若不然,旁人岂不是不知道……”
秦诏忙摆手,急道:“万万不可、一根儿也不敢动!燕王最喜欢那旌旗飘摇的风光,若是给他撤了,他待会儿,定要赏本王巴掌吃的。”
其余人:……
王上窝囊,到底谁才胜了啊?
现在天下姓秦,倒是您秦王,巴不得去姓燕呢。
见大家那副神色,秦诏轻咳了一声,又道:“并非本王胆怯,实在是……是诸位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操之过急,惹得燕王不悦,那边境的二十万精兵,还不得要咱们好看?为了避免再起战事,生灵涂炭,本王自愿吃点亏面儿。”
“只是咱们,万万——不要惹他生气。”
严将军这才点头:“难道我们也不宣布,拿下燕都了不成?这一仗,胜得岂不窝囊?”
秦诏想了想,道:“那你们就在燕字旗一旁,也插上我们的旗帜便是!难不成,容得下燕,还容不下秦?都一样的。”
“本王与父王——”他忙忙地改了口,笑道:“本王与燕王,往日恩情如海深,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呐!”
严将军得令,这才出去了。
楚阙随着他走到里帐之中,声音遏制不住的喜悦,他再看秦诏,仿佛从他脸上找到了那个十三岁时说“做储君自然好”的气势阴鸷的少年来。
他有些语无伦次,激动问道:“竟真的!咱们只差最后一步了!如今,都城已经拿下,待燕王交出翠玺,天下统一,王上可就是天下共主了!”
秦诏轻笑,没吭声。
“王上,那您下一步,还打算怎么办?封功赏爵,造行宫,选秀女……”
秦诏好笑道:“除了封功,其他的……都没有。”
说罢,他转过身去,抚弄着自己略带灰尘的甲衣,嘱咐仆从:“抓紧给本王备下热水,本王要好好地沐浴更衣,才能去见那位。”
楚阙不解,显然不将当日秦诏说的“承欢”之事放在心上,好笑道:“王上是去受降,又不是去成婚,怎么还真摆出一副求见心上人的姿态?”
他心里藏着的那话,也是为秦诏考虑:“王上您先不要忙。臣就是想问问,若是燕王不同意,抑或不守约定,仍要再打,怎么办?……您不如,当场擒杀了他,以绝后患。”
秦诏顿时挑眉,他抬脚给了人屁股一脚:“楚阙,你放肆!才说了他是我们大秦的太上王,你这叫什么话!”
楚阙咕哝道:“可是人家燕王压根不肯啊!再说了……您不是说,不想认他做父王吗?”
秦诏嘶声,被噎住了。
他不喊父王,是想撇下那“父子恩情”,可……他不喊父王,这帮脑袋缺根筋儿的朝臣,又不肯承认燕珩——只当他是燕王,却不是自己人。
他犯愁,仍道:“那是气话,才不能作数。他是本王顶顶尊敬的人,谁都不敢惹。往后的事儿,本王还没想好,但是,我们有约在先,以父王那样清高的性子,他肯定不会食言不认的。”
其实,秦诏也想过,若是他输了怎么办?
答案就是,不承认,继续打。
他可不清高,他承认,自己还有点厚脸皮……
楚阙又问:“那您还不赶紧进宫,作甚要磨蹭?为何要这会子沐浴?”
秦诏哼笑:“管得那样宽作甚?要不要本王将你送到胭脂庙里洗干净,来给本王做个大管家?”
“……”
楚阙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儿,就没人影儿了。
秦诏才要笑,外头就传来一句薄怒地造谣:“咱们王上要吃人!如今,越来越可怖啦——”
秦诏顾不上管他们。
眼下,最要紧的,是进宫见燕珩。
他沐浴栉发,叫仆从将那赤红帝王袍衣捧出来,伺候他穿上。
姿态华贵,威猛挺拔之丈夫,衬金冠华衣玉环佩。如今,两道手臂青筋起伏,强劲而健壮,燕珩赏的那两道金钏,已小的带不进去了。他无法,只眷恋看了两眼,便重新收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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