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飞坐在餐厅里,不由伸长脖子,想要探听他们在说什么。那父子俩却低声地窃窃私语着,仿佛在交流一个秘密。
“……月凨妹妹,裴之澜哥哥,一乔姐姐,他们对我而言,就是樱桃、西瓜和其他的水果。我喜欢月凨的强壮、裴之澜的胆量和邹一乔的大方,但总的来说,我还是最喜欢你——就像你喜欢草莓那样。”
“是吗?”潇潇好像听懂了,小身板慢慢挺直了,双眼燃起希冀:“我是草莓吗?你最喜欢我吗?”
“对。”虽然不大习惯吐露自己的感情,但面对一个不安的、急切需要肯定的孩子,自己那点儿羞耻心好像也没有意义了,“所有的宝宝当中,我最喜欢你。”
“……可是,”潇潇撅撅嘴,眼中露出了迫切的求知神情,“我什么都比不过他们,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这句话声音有些高,靳若飞在餐厅听清了,心弦不由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停下筷子、竖起耳朵,想要确认邢再洺的答案。
没料到他居然会追问,邢再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尴尬地扭头朝靳若飞瞥了一眼。
潇潇的性格跟靳若飞一模一样……这时候回答他,跟间接表白有什么区别?
内心剧烈挣扎,邢再洺拧着眉头,为难的神态中甚至露出一丝狰狞。潇潇将他的纠结尽收眼底,理所应当地会错了意:“爸爸是哄我开心的,不是真话,对吗?”
额迹沁出一层热汗,邢再洺落败地松开牙关,忍不住又朝靳若飞看去——沉默的、脑袋低垂的beta男生,仿佛一个局外人,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对他们的谈话漠不关心。
挣扎的心漫出焦苦,有那么一瞬间,邢再洺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潇潇,内心向某个人索求偏爱。
将泫然欲泣的小家伙搂进怀里,他终于放弃所有的挣扎,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你的心思很细腻……跟别的宝宝不一样。爸爸没有照顾过人,一开始不懂怎么呵护你……就像种一盆花,不知道养育的方法。”
“你很瘦、先天不足,偏偏性格又执拗,遇到事情老是往坏处想。”说着,邢再洺搓一下潇潇的脸,仿佛从他懵懂的表情中看见了靳若飞的面庞,“有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养好呢?”
……低沉的声音像蚂蚁一般爬进耳朵里,靳若飞坐在餐桌旁,脑袋低垂着,莫名感觉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咬住下唇,面颊烘烘地发热,心乱如麻:不要胡思乱想!……他是在对潇潇说话,不是你。
“潇潇,你养了薄荷,应该知道养花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当你对它投入时间、投入精力,它就不再是一盆普通的薄荷了。从那一刻开始,它跟所有的薄荷都不一样,他是属于你的薄荷——你也是一样的。”
潇潇听得懵懵懂懂,一双长眼目不转睛的,看不懂爸爸脸上沉闷的情绪。
“别的小朋友再好,那也不是我的宝宝。你性格坚韧、心思细腻,但是爱钻牛角尖,遇事悲观——那又怎么样呢?我会因为别人的缺点而不喜欢他,但我不会因为你的缺点而不喜欢你。”
“在爸爸面前,你不需要每一样都优秀才值得喜欢。好的坏的,那都是我的宝宝,你不用跟任何人比较。”
潇潇傻傻地望着他,神情从懵懂逐渐变成委屈——是那种终于得到肯定的委屈,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把积压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他不由自主地瘪瘪嘴,但下意识忍住了,眼泪汪汪地看着爸爸:“那……如果可以选,爸爸,你还会选我当你的宝宝吗?”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选择让这一切发生吗?
邢再洺被问得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向靳若飞,面色生硬——潇潇也许没想太多,可实际上,这个问题并不单纯。
但是,靳若飞依旧低着头,并没有看着自己。
……看来,他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颗心霎时间深深地沉了下去,脑子里仿佛雪山崩塌,碎石与积雪侵泄而下,通通都是对靳若飞的质问:你以前对我只是崇拜吗?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如果有,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如果我像以前那样对你,你还会再喜欢我吗?
恍然的视线抬起来,盯住自己怀中这个跟他有着同样神态的小家伙,邢再洺不甘地张张唇,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会,我还是会选你当我的宝宝。”
至此,潇潇终于不再忍耐,憋着嘴埋进他怀里,安心地哭了起来。邢再洺紧搂住儿子,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靠在沙发上静默不语。
五米之外的餐厅里,靳若飞低着头,无声地抠弄着指甲。半晌,他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碗碟碰撞时发出“叮当”的轻响声,回荡在空气中。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动静。
第46章
第二天早上八点, 天上下起大雨,温度骤降。八月的炎热突然间按下暂停键, 气温变得凉爽起来。
靳若飞忘了带伞,停好车之后冒雨冲到片场,身上的白色T恤被淋湿了大半。安固言本来坐在保姆车里,见状,拿起一条毛巾走过去,盖到他湿漉漉的脑袋上:“怎么也不撑个伞呀?”
“忘了。”靳若飞接过毛巾擦头发, 转身问服装部门要来今天拍摄用的戏服,火速换上。淋湿的T恤拧到半干,挂在椅背。
Beta男生低头将衣服拉扯平整,低垂的后颈白生生的, 惹得安固言忍不住将手搭了上去。
“昨天那个电话……邢再洺最后把潇潇哄好了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嗯?”靳若飞扭头、转身,动作间闪开他的抚摸,自然得无可挑剔:“……哄了快一个钟才哄好。”
“怎么惹得小家伙这么生气?他干什么坏事了。”安固言暗戳戳地打探着对手的动向,准备伺机踩两脚。靳若飞没察觉到他的用意,如实相告:“没干什么坏事。就是拍综艺的时候换爸爸, 他对别的小朋友太好了, 潇潇难过。”
“是吗?”眉尾一挑,安固言眼中闪过短促的笑意,“他是不是嫌弃潇潇不够优秀啊?”
这时候,靳若飞把头发擦干了, 放下毛巾,没再吭声。安固言没等到回应, 低头去看,就见他轻轻咬着唇,双手捧着剧本, 面无表情地开始背台词了。
……这是,不高兴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深入接触,安固言逐渐摸清了靳若飞的一些小脾气——他不爱跟人起冲突,凡事能忍则忍。实在碰到不想回答的、或者让他不高兴的问题,他就沉默,回避,装作没听见。
所以,这时靳若飞对他的问题视而不见,安固言就明白,这人肯定是不高兴了。
只得结束这个话题,他撅起嘴、趴到桌上,用一种大狗狗撒娇的姿态低声哼唧:“就那么两句台词,你还没背完吗?……今天要拍的是床戏,动作拉扯很剧烈,你确定不跟我排练一下?”
“好,那就排练吧。”靳若飞抬起脸,眼神清明,像在商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安固言又撅撅嘴——这回是真的有点儿委屈了。他不禁想:你就这么在乎邢再洺吗?连一丁点儿对他不利的话题都不愿意聊?
这时,靳若飞合上剧本,镇定地站了起来,双眼直直地望着他:“走啊,去准备室。”
beta男生穿着戏中黑邦大少的丝绸暗花衬衫,深红的颜色把他的皮肤衬得愈发白皙透亮。那双平日里总是避免跟他人直视的吊梢眼,现在却清亮亮地盯着自己……那瞬间,安固言感觉有一根透明的鱼线勾住了他的心,拽得他不由自主地跟在靳若飞身后,向准备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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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床戏的拍摄即将开始。化妆师把靳若飞和安固言都抓过去,给他们的妆容做最后的添补。
正忙活着,化妆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大家纷纷欢呼着“好耶”,欢天喜地的。靳若飞和安固言都不由好奇地回过头,仔细听,这才分辩出一句兴奋的嚷嚷:“徐以陌请大家吃下午茶啦,快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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