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气闷地一转身,大步走向片场出口。靳若飞端着盒饭站在桌边,嘴唇咬得发白,眼帘轻轻颤抖。半晌,他一声不吭地又坐了下去,神色木然,只一个劲儿的把饭菜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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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靳若飞回到安静的卧室里,忍不住用手机搜索“六爷”赵和祥的动向。
如今港圈的立项的影片不多,一年也就那么几部,新闻十分好找。他查到六爷在筹谋一部黑邦争斗的动作大片,说要“脚踢《暗战》,拳打《龙虎争斗》”,展现出近十年来动作片的最高水准。许多武打明星纷纷声援,表示愿意出演、不计片酬。六爷却说,这部片他准备大胆启用新人,要给武打圈子注入新血液。
……大概率是要捧卫丘恒了吧。
羡慕和失落一齐涌上喉咙,靳若飞放下手机,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心里的向往抑制不住,像盐渍的汁液一般从四肢百骸中流了出来。
……你凭什么说动作片气数已尽了呢?
怨愤的情绪像细小的波浪,慢慢翻起汹涌的漩涡。靳若飞感觉嘴巴里又苦又涩,忍不住一翻身把脸闷进被子里,陷入了迁怒的情绪中。
不应该喜欢他的。
不喜欢他,这样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难受,可以踏踏实实地当一个炮友——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对不对?脾气暴躁、专制,我行我素,说一不二,从不顾及他人心情。以前当演员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当炮友,也还是这样……靳若飞忍不住想,他当徐以陌的男朋友时,有没有温柔体贴一点呢?
心里突然起了自虐的念头,他抓过手机,神色沮丧地看着徐以陌的头像……半晌一狠心,发了一句话过去:“陌哥,洺哥跟你交往时,有做过什么体贴的事吗?”
对面的徐以陌好像在高强度冲浪,很快就回复过来:“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他呀!”回想以前甜蜜的往事,徐以陌还挺怀念的,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沉醉和受用的情绪:“他给我送过一车厢的玫瑰花。用他的迈巴赫装着,多到快淌出来的红——在我收工的时候,晚上九点多,送到片场来,把大家都看呆了。”
……原来他也会送玫瑰花啊。靳若飞感觉心里刺扎扎的痛,但自己现在就是需要这种痛,于是自虐地反复想象那个画面。他想象邢再洺是如何疼惜徐以陌、如何绞尽脑汁地讨他开心……Alpha有情,Omega有意,那种亲密的关系和发自内心的关心,不是自己一个炮友能感受得到的。
“陌哥,之前你说的标记……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易感期的时候啊~他属于那种反应比较强烈的。医生说,结为伴侣后,信息素的安抚功能才会到最大程度的发挥,我就让他标记我。但他说,我还年轻,不应该这么早结婚生子,会妨碍事业——可我本来就不想要什么事业!人人都跟我说事业,烦死了,我只想要人疼要人爱!”
……是吗。
几乎要被苦涩的潮水淹没了,靳若飞松了手机,趴在床上,任毛毯淹没自己的口鼻——他突然又开始后悔,要是把潇潇藏好一点就好了,要是生子的事没有暴露就好了。这样的话,自己就能安安心心地继续在动作片中摸爬滚打。累也好,穷也罢,总好过现在当邢再洺的炮友,在大家心照不宣的注视之下,进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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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芝堂的店面并不是很好找。
第二天开工之前,靳若飞开着自己的小雪佛兰进了一条巷子,在导航的指引下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家宽敞而朴素的门脸——早上七点半,这里居然已经排起了七、八人的队伍,好像都是来找钱大夫的。
停好车,靳若飞戴着口罩走到队伍末尾,也排起了队。
……他在想,邢再洺说的“小飞不是那块料”,是指能力方面,还是指体质方面?如果是体质方面,那么,自己遵从医嘱,好好养身体,是不是可以弥补一部分呢?
他像一个不被看好的学生,绞尽脑汁想要证明老师的论断是错误的。
半个多钟之后,靳若飞终于来到钱大夫面前。一看见他,钱大夫眼里便露出一丝微妙,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还挺礼貌,知道自己来。要是带那位大人物来,他少不了又要大张旗鼓的,花大价钱把我接走。”
“……不好意思。”靳若飞只得再次对钱大夫致歉。
苍老遒劲的手微微用力摁住他的手腕,钱大夫闭上眼,静静感受着他的脉搏,一会儿抬起干瘪的眼皮,意味深长地瞥过去:“心思不要太重……年纪轻轻的,没病没灾、工作又不错,也没有负债欠钱,一天到晚想那么多干嘛?该吃吃该睡睡,人除生死无大事,知不知道?”
靳若飞垂着头,视线困顿而迷惘:可烦恼终究是烦恼啊!难道说不去想,烦恼就不存在了么?
看着他执迷不悟的眼神,钱大夫拧起眉,无声地叹口气,不再劝诫。
拿了十四副药回到车上,靳若飞闭上眼平心静气一会儿,试图不去想邢再洺,也不去想他对自己的评价——摆正自己的态度,炮友就是炮友,被包养就是被包养。不要贪得无厌、得寸进尺。邢再洺已经给了你资源,他没必要再照顾你的情绪。
再睁开眼时,beta男生已经冷静了很多。他直视着前方,两眼幽沉,仿佛无波的深井。看上去宁静深邃,但只要有人往里投进一颗石子,就会发现,里面其实是空的。
这天拍戏时,秦近伦跟他走完一场戏,两人来到休息的帐篷里乘凉。用剧本给自己扇扇风,成熟的alpha前辈仿佛闲聊般“哎”一声,轻描淡写地问起他跟邢再洺闹别扭的事:“你俩是不是吵架啦?”
靳若飞翻剧本的手一顿,神情有些不自在:“没有吵架。只是昨天我演得不顺利,心情不好,惹他不高兴了而已。”
“是吗?”秦近伦神情微妙地睨他一眼,暗自笑了笑,没再言语。靳若飞以为他还要再说两句什么,比如劝自己去跟邢再洺低头之类,没想到他居然就此打住了!不禁觉得诧异,小心翼翼地扭头望过去——
四目相对。秦近伦从容地一挑眉毛,笑道:“怎么,以为我要做和事佬?”
靳若飞悻悻地垂下眼,不吭声。
“吵个架而已,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才不要插手呢。”秦近伦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微微瘫着,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再说了,吵架也是磨合的方式之一。有些事情,非要吵个架才能见真章的。能继续走下去的,吵着吵着就好了;走不下去的,吵两次就顺顺当当地散了——两不耽误,也是好事,对不对?”
头一次有人跟他这样剖析吵架的积极意义,靳若飞听得一怔,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半晌没回过神来。
到了下午六点多,即将收工的时候,他外套兜里的手机响了。本以为是妈妈或者潇潇,靳若飞匆忙脱下戏服,从外套里掏出手机,却见屏幕上显示着“邢再洺”三字!
心脏微微一缩,脑中烽烟四起。他咬着唇犹豫良久,心中默念“平常心、平常心”,这才终于把电话接了起来。
“你收工了吗?”邢再洺的声音很镇定,语调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仿佛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不快。靳若飞张张嘴,一开始没发出声音,第二次才终于哼道:“……收工了,我在换衣服。”
“那好,我现在过去接你,带你去钱大夫那儿看诊拿药。”对面传来窸窣的动静,似乎正在收拾东西出门。靳若飞只感觉脑子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感到不妙:“我,我早上自己去看过钱大夫了,药也开回来了……”
对面顿时陷入沉默。
两个人隔着信号生硬地僵持着,半晌,电话那头传来邢再洺压抑着郁火的声音:“靳若飞,你到底在闹什么情绪?昨天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给我脸色看?”
被问得语塞,beta男生下意识闭上嘴,逃避地望着地面,不想吭声。直到邢再洺咬牙切齿地逼问:“说话,别当缩头乌龟!”他才艰难地开口道:“……你没有得罪我,是我自己演得不顺利,心情不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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