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值守的一人只接了文书,推掉他的银子,一边填表一边道:“后边墙上贴有众考官的名讳,你自己看看,有没有要避哪一位的。主动报了,免得排查时有遗漏,再被覆查出来,成绩作废就不好了。”
田守朴一边心道“这是今年新举措吗,以前可不公布房考官的名单”,一边抬头去看。结果一看就吓一跳:“今年这么多位考官!”
值守随口答:“是加了不少人。而且今年的主考官是大司马,要是考中,你以后的座师就是大司马,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回避是限于正式名份的师徒和近亲、姻亲之内,而田守朴在京城都没有熟人,其实可以不用看。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确认了一遍没有同姓的考官,也就放下心。
值守登记完,将文书还给他,还加一张盖了印的条子,道:“十五日至十七日这三日,可凭这张条先来这里问问你分在哪一号。到时还会贴出号房的分布图,先看看,心里有个底。”
田守朴一边道谢,一边心中惊讶——今年竟然还能提早知道号房,就不会像去年似的,进去了转许久找不着地方。再仔细看看条子,见上面的编号已经到了两千八百多,就知今年的考生也不少。
他仔细收好那张条子,再摸钱袋:“不知今年的考篮得多少银子?”
值守:“今年不用统一买,自备即可。你要没备有,随便找一家客栈问问,都有成套的卖。若不嫌麻烦,自己在街上一样样买也成。”
田守朴一愣——去年那考篮就要卖十两银子,不买就不让拿自己的用具进。听说这是刮钱的老传统,没想到今年竟然取消了。
值守看他背着行李,继续说:“你还未找地方住吧,来这么晚,现在可不好找了。你先看看吧,若是找不着再回来,我们会给你安排。
“如果这里没人了,就去知府衙门敲门。总之,不会让你露宿街头。‘要让每个进京赶考的举子都有地方住’——这是圣上专门提过的。”
田守朴一愣,随即拱手道:“感谢圣上恩德。”
值守:“我们京城新开了图书馆,募集了不少书,可以在里头看。就在太学附近,找人问问便知。你若想看书,可以去寻。”
田守朴再次道谢,这才转身离开。他去年来京考过正科,对京城里的住宿有点了解,赶紧去寻自己住得起的地方。
只是,一到了科考季,客栈涨价也还罢了,来得晚了就真是遍寻不到空房。又不可能去住脚店大通铺,一是不安全,二是休息不好太影响考试。
田守朴寻到黄昏依旧没地方住,想到先前报名时那人说的,只得再往贡院去。
却在这时,他听见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田小友?”
田守朴循声望去,就见一条巷子口站着两人,其中一个正是今日新结识的李震士。他身旁那人面白无须,头发却已花白,看着颇为富态,衣裳也是绸缎。
李震士和身旁人低声说了两句,便向田守朴招手:“田小友可是寻不着住处,若不介意,可与我同住。”
田守朴过来拱手见礼,听见此言,惊喜道:“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李先生。”
李震士笑道:“有何打扰的。”
又介绍道:“这位是我友人王员外,如今我便是借宿于他的宅子。”
田守朴连忙行礼,不好意思地道:“实是各处客栈都满了,两位若愿收留小可,小可愿出房费。”
王员外慈眉善目地笑道:“田举人不必这么见外。我招待李先生,他又愿均一间房与你,不必谈钱不钱的,你只管住就是。考试重要,若你能高中,还给我这地儿留福气了呢。”
双方略作寒暄,王员外便上车离开。
李震士引着田守朴往巷子里去,一边道:“王员外的宅子里住了不少庄户人家,不过你随我住一个院,旁人吵不到。你不介意吧?”
田守朴连连摆手:“不介意不介意,能有个安稳住处让小可备考,小可已是铭感五内。”
李震士笑着拍拍他肩膀:“既一块住,不必再如此客气。“
田守朴随着李震士进了巷中一家大宅,一路往里走,果然遇见好些庄户人家。不过他向来与村人亲近,此时见着这些人反倒有种亲切感。
再跟着李震士进到所住院落,被安排在李震士邻房。屋子打扫得干净,住宿条件比外头的客栈还好。
田守朴放下东西,问得李震士还未吃饭,就坚持要请一餐:“先生为我省下如此多住宿钱,无论如何都得让我表表心意。”
李震士拗不过他,只得再同他出门去。
田守朴就近寻一家看着上档次的酒楼,硬拉着李震士进去。
两人要了个二楼角落的雅座点上菜,田守朴想到刚才见柜台有《旬报》,记起今日是发刊日,就让小二取一份来。
没一会儿,小二端上茶水和小菜,也将《旬报》交给田守朴。
田守朴问:“多少钱?”
小二笑道:“五文。”
田守朴递了钱去,看小二走了,和李震士笑道:“我们沧阴县城卖三文,一文是给寄卖点的。看来京城的酒楼不差这一点钱。”
说完,又问:“李先生可看了这期。”
李震士回道:“今日我已看过。这期介绍的新农具叫秧马,可坐着插秧。”
田守朴惊喜:“还有新的啊!”
他赶紧先翻到后头,一边喝茶一边细看。
秧马形似小船,头尾两翘。看图标,可供一人坐在上方,前头还能放置一部分秧苗,使用之时插一排秧便向后滑行一下。比起站着插,这样坐着插一能提高效率,二也减轻劳动强度。
田守朴看完图纸与解说,不禁敲桌赞叹:“妙啊!这秧马太适合水田使用了!”
不过,接着却叹息道:“可惜,若是早一些登,我出门前便看到,就能找人做一批给乡亲们用了。现在我离了家,不知道家里人能不能想到这个。”
李震士拈须道:“前几期登的那些各地都能用上,这个只是水田种谷用,所以排在了后面吧。便是今年来不及用上,明年也能用上的。”
说完,看田守朴杯中空了,便提起坐在旁边炉子上的茶壶给他添。
田守朴道过谢,目光看到那炉子,又叹道:“我这一路上京,见不少地方都用上了这蜂窝煤,甚是羡慕啊。”
李震士顺口问:“是沧阴县供应量少,田小友没能买到?”
田守朴却说:“我们沧阴完全没有卖。”
李震士惊讶:“一点都没有?”
田守朴:“可能还没推广到吧。沧阴在江南,或许要先紧着更冷的北方。”
李震士眸光闪烁一下,垂眼喝茶,没说什么。
这时,与邻座相隔的屏风传来敲击声响,两人下意识看过去。
就见一名带点少年气质的小厮转过来,对两人行礼道:“打扰二位先生,我家主人想与二位一叙,不知是否方便。”
田守朴和李震士都是一愣。
未等他们回答,就又有两名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带着另一个小厮自屏风后转过来。一人眉清目秀,笑容和煦,另一人甚有气势,不怒自威。
小厮介绍:“我家主人姓安,这位是四公子,这位是二公子。”
田守朴连忙起身见礼:“两位公子好,在下田守朴。”
他的位子在前方,就没能发现身后的李震士满脸的震惊模样。
姬安对田守朴笑问:“田公子可是来京赶考的。”
田守朴:“正是,今日方到。”
姬安看向李震士,见他还愣愣地看着上官钧,猜他是认出人来了,不由转头去看上官钧。
上官钧察觉,回视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想不起人。
姬安便问:“不知这位先生是……”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过去,李震士这才回神,连忙行礼:“在下李震士,亦是今日方才进京,在城门处恰巧结识了这位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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