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听见岳寂忽然开了口:“不论你听到了什么传言,看到了什么幻想,我就是我,也只是我。”
他伸手握住戚清的手腕:“不是恶人,不是白眼狼。师父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戚清回过头,岳寂靠近一步,几乎抵上了他的额头,耳语道:“所以,师父别怕,好不好?”
那双眸子清澈见底,是独独属于他的柔和。
戚清忽然觉得心尖被轻轻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无声落定。
见他不答,岳寂又问:“好不好?”
戚清闭了闭眼,终于点头。
岳寂这才弯了弯唇,蹭进他的怀里放软了声音:“师父昏迷了怔怔三日,我都快急疯了,幸好并无大碍,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想我’……是有多想?”
戚清被他蹭得往后仰,后背抵在岩壁上,被他正儿八经地问出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自然是很想。”
“很想是有多想?”岳寂不依不饶地追问。
戚清无奈道:“雷劫要来了,就算想听好话,至少也得等为师先办完正事吧?”
“可是我想听。”怀中人撒娇似的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远处雷声炸响,闪电将山洞照得惨白,戚清能感觉到头发丝在往上飘飞,一种本能的危机感攀上心头,好像天道想致他于死地似的。
外面是雷光,眼前是缠着他说情话的徒弟。
……罢了。
还是先说吧,冰灵根渡劫本就凶险,往不吉利的方向想,说不定没等雷劫结束他就没了呢。
戚清叹了口气,捏了捏对方的脸颊:“你啊……”
青年唇瓣开合,却在下一刻,被汹涌而至的雷声尽数吞没。
戚清甚至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耳朵嗡鸣作响,温热的鲜血从耳道渗出,可面前人却好似听懂了,微微一笑,将他牢牢护在身下。
岳寂用整个身躯为他筑起屏障,任凭暴烈雷光倾泻而下。
戚清瞳孔骤缩,拼命想推开身上的人,可身上人的身躯却如同山岳般纹丝不动。
“岳寂!你疯了吗?!”
戚清急得喊他的名字,声音嘶哑:“你不要命了?替人雷劫会遭天道反噬的!”
回答他的是一个用力的拥抱。
岳寂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胸膛前,滚烫的唇贴着他的耳垂,在雷声中一字一句道:“我也很想你。”
……
魂渊。
倒悬的天顶雷云密布,近百位魔族大能凌空列坐,气氛冷肃。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齐聚一堂,上一次这般阵仗,还是近千年前誓要踏平修真界之时,而其中有些昔年的同伴已经凋零。
上首的魔君背手而立,冷冷道:“人还没齐?”
身侧魔影微微躬身:“禀主上,族老与七十二魔将已到齐,至于公子之中……唯有少主人还未有踪影。”
“一个杂种也敢摆谱?”魔君冷笑:“半个时辰内若不到,他也不必再来了。”
魔影不敢接这话,沉默之间,底下忽然有人不经意道:“我怎么听说,他那炉鼎要突破了?有人见他带着炉鼎闯出了魂渊,父君若要等……恐怕一时半会也等不来呢。”
魔影瞥了一眼那人,十公子,魔君子嗣中少有的纯血魔族,自诩血脉尊贵,并不待见其他兄弟。
几位族老交换了个眼神,暗自摇头。
一个沉迷炉鼎,一个搬弄是非,魔君这两个儿子倒是如出一辙的不成器。
魔君森冷的目光扫过十公子,十公子把玩骨扇的手一顿,正要请罪,他却只淡淡道:“再等半个时辰。”
说罢,魔君坐回了主座,闭目再不理会。
……
天度宗山门前。
穿着不同宗门制服的修士挤满了整个山门,各色灵光闪烁,盛况空前。
掌门负手立于阶上,望着底下整装待发的人群,不由叹息:“上一次这般热闹,还是送戚清去参加宗门大比,当真是物是人非……”
话音未落,师兄已负剑上前,神情坚毅地拜别道:“师尊放心,弟子此番出征,定救回师弟,荡平魂渊!”
他眼底带了一丝决绝,有种似乎即便要与魔族同归于尽,也绝不会让师弟继续在魔窟受苦的气势。
“好徒儿。”掌门拍拍他的肩膀,半是欣慰,半是嘱托道:“为师要的是你门师兄弟都平安归来,若遇危机,莫要盲目逞强。”
这时,另一名弟子走了过来,低声道:“掌门,丹宗派人来催了,咱们这就出发?”
立于丹宗最前方的白衣青年衣衫猎猎,面色冷凝,远眺着魂渊的方向。
此番出征,像是回到了近千年之前,不知能有几人得胜凯旋。
掌门挥了挥手,平白有些疲惫,道:“去吧,记住,定要平安归来。”
……
戚清很想对天道竖一个中指。
他差点给岳寂的冲动急出眼泪来,氛围都烘托到这份上了,结果雷劫还是精准地只往他一个人身上劈。
专雷专人制度是吧!
他被劈得浑身焦黑,衣衫尽碎,头晕眼花,一张嘴,魂都差点飘出来。
“咳、咳咳!”
对了,山洞还被劈垮了。
等到雷劫结束,青年已经像具死尸似的躺在地上。
哗啦一声,岳寂徒手扒开了他俩身上的碎石,把他从碎石堆里抢救出来:“师父!”
“松、手。”戚清被他勒得翻了翻眼白,挣扎了一下,有气无力道:“我还没死呢。”
岳寂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掉脸上黑灰,直到确认他的眼神还算清明,才长舒一口气:“方才当真吓到我了。”
“你也快吓死我了。”戚清戳了戳他的额头,指尖都在颤抖:“谁叫你往天雷底下扑的?替人挡劫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知不知道?以后再敢这般胡来,为师就把你逐出师门!”
岳寂小声道:“那我不也没事吗?”
“是没事。”
戚清似笑非笑:“我有事,有很大的事。”
他指了指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臂,又指了指双腿,连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岳寂摆弄,狼狈不堪。
反观先前在蜃族秘境里破境的岳寂——啃完他就睡觉,睡醒大发神威,连根头发丝都没乱,形象闪亮得不行。
想到这一茬,戚清语气酸溜溜的:“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天道的亲儿子,机缘、相貌、天赋……算了,还是私生子吧。”
他嘀咕道:“你这辈子也算栽我身上了。”
岳寂凑近了些,道:“嗯?”
“没什么。”戚清伸出手,理直气壮道:“为师现在半身不遂,该你尽孝的时候到了,来,背我回去。”
岳寂眼睛一亮,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般,小心翼翼将他背起。
戚清懒懒靠在他背上,雷云散去,满天夕阳,斜阳的余晖柔和辽远地在天地之间镀上一层金色。
顺利破境,又有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侧,心头骤然轻松了起来。
戚清被背着走了一会儿,看天看地,看云看山,觉得哪里都好,好到有些无聊。
他哼了哼歌,突然道:“你知道吗?当你活了一个时辰,就是多活了八刻钟。”
岳寂脚步顿了顿:“我知道。”
戚清又道:“你活了十二个时辰,那么就是多活了……八乘十二等于多少来着?”
岳寂简短道:“九十六。”
“啊对,九十六。”戚清来了劲,接着道:“那一旬是几刻钟?一个月呢?一年呢?”
“……”岳寂回头看了他一眼:“师父。”
戚清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魂渊还不见影,没有魔气阻碍,天空和远山极其干净。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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