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触手不再,陆易的心态却更平和了。
他拥有的一切,他经历过的过往,让他葆有面对任何事情发生的勇气与底气。
下沉许久,更深处终于传来了点微弱的光芒。
陆易精神一振,加快前进的速度。
与光亮一并出现的还有回荡在这片水域中似有若无的低语,这令人眩晕的效果没能影响到陆易分毫——从他发现那点光亮起,立即封闭了自己的听觉。
那水下魔兽果然如韦弗林所言是魇水兽,倘若毫无防备涉入魇水兽的领域,只怕不等看见魇水兽的真身,便会被这低语扰乱思绪方向,径直走向迷乱的涡旋。
魇水兽的拿手好活抵挡住了,剩下的就是最纯粹的搏斗相杀了。
抛开被克制的火元素,同属性被环境死死压一头的水元素,陆易仍有数种元素进攻,以一己之力在水下炸出了五颜六色的元素之光。
魇水兽固然难缠,可对于发了狠的陆易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他各式技能卷轴多不胜数,以杀伤力著称的攻击更是不胜枚举。别人是发愁技能不够用,而他是纠结技能太多了选哪一种。
但无论使用哪一种,都足以对这失去大底牌的魇水兽造成致命伤害。
几分钟单方面的殴打之后,魇水兽呜咽一声,彻底没了气息。
幽暗的水下最后一点光亮也没了。
陆易指尖不沾丁点鲜血,甚至连呼吸也不曾紊乱,毫不停歇地朝着更深处游去。
这一段往下游的耗时更久了,远超之前,久到陆易开始疑心自己是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那海与镜之心试炼幻境中了。
可当他仔细观察周围时,四面的景象依旧是原来的模样。本就怪异的深水生物兀自环游着,藻类与珊瑚在昏暗的环境中仿佛死物。
不知这样游了多久,前方再次传来光亮。
那光芒极盛,明亮得与这水下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着。
陆易默念,终于来了。
——海与镜之心试炼的幻境!
陆易一头扎进那光芒中。
……
“哇啊——”
“呜呜——”
婴孩的啼哭声响彻华丽的宫殿,却在触及隔绝结界后被留在了宫殿之内。
分娩的疼痛令莲娜昏死过去,但很快血脉中属于人鱼的力量让她再次清醒过来。
内间除去婴孩的啼哭外,只剩死一般的沉寂,身形轻颤的侍女跪了一地,不祥在悄然蔓延。
莲娜撑起疲软的上半身,额际还流淌着汗水,金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却丝毫不损她惊人的容貌。
她声音嘶哑地喊着:“哥哥……赛任!”
屏风后的外间,男子的声音应声响起。
“臣在。”
“进来!”
“不行啊王后,这不合礼仪!哪怕克莱因伯爵是您的兄长,也不能……”
“是啊是啊王后,求您不……”
跪着的侍女们纷纷抬头低眸祈求。
“听我说。”莲娜径直打断她们,以室内之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开口,“你们此刻在做什么?不——其实你们什么也没做,只是陷入了一场睁着眼,醒后什么也记不清的白日梦罢了……”
这位年轻貌美的王后此刻好似被神奇的力量驱使着,上一秒还沙哑着的嗓音瞬间被露水浸润,轻盈柔软仿佛情人间最缠绵缱绻的低语。
室内的一众侍女登时定住,双眸失去光亮,愣愣地看着前方。
赛任·克莱因无声走进内室。
莲娜·克莱因正俯身环抱着两个啼哭的婴孩,疲惫地抬眸望向他,声音又恢复了嘶哑。
“你那边怎么样了?”
“孩子在生产过程中就停止了呼吸。”赛任回答。
“……这是意外吗?”莲娜有些艰涩地问道。
“当然,你知道的,几个月前医生就说过这孩子胎中体弱。”
“真不幸……”莲娜喃喃道,表情似哭又似笑,“真不幸!”
“你相信维克托王室的那个传闻吗?什么同胎相杀,什么背德之爱,这都太荒谬了!难道人族都喜欢假设不堪吗?哪怕那些可能根本毫无逻辑!”
“也许这就是一个以血缘为传承的诅咒。”赛任低声道。
-
维克托五世并非老国王的独子,他还有一个曾经关系亲密双胞胎弟弟。
为什么说是曾经?因为那位与国王同胞的亲王已经在死亡中逐渐被人遗忘,不仅仅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更因为维克托帝国那不允许被提起的禁忌诅咒。
新胜利开国皇帝与其同胎胞弟背德相爱,在榨干亲王征战的最后一滴血后,将其坑杀在距离王都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
不甘的亲王死后灵魂不散,以灵魂不入天堂不入地狱永世流离的至纯至恨之意念魂归王都,他的痛彻心扉都化作了一声又一声泣血的诅咒。
他对着自己旧日最信任最亲爱的人流下了血泪。
亲王的灵魂浮在城堡上空,目光悲戚哀恸。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要杀害我?”
“我诅咒,凡你的血脉,同胎而出兄弟手足相残!背德之爱永世不见天日!帝国崩塌,血将流尽!”
“路德·维克托!你要——下地狱!!”
维克托四世对这诅咒嗤之以鼻,可这诅咒有一半在维克托五世身上应验了。
沉浸于极致的背德之爱的亲王最终还是走向了覆灭的道路,最后被维克托五世亲手斩杀于王都郊外。
至此,新胜利再也无人敢提及这同胞相杀背德之爱的王室诅咒。
-
“我不相信。”莲娜垂眸抿唇,目光落在怀中的两个婴孩上。
也许是哭累了,那两个小婴儿已经沉沉睡去,明明隔着柔软的被褥,相似的脸颊却仿佛心有灵犀相对着。
“他们是海神赐予我和文德最珍贵的宝物,不管是什么诅咒,绝不可能伤害他们……我不允许。”
“可事实上你不得不将他们分开,不是吗?”赛任低声道。
莲娜不甘地咬紧下唇,良久才恨声道:“人族!如果还在北樵,如果是在人鱼的领地长大,他们一定会是守望相助最亲近的兄弟!”
“那你愿意回去吗?”赛任看似随口一提道。
莲娜沉浸在要将血脉分散的痛苦中,对他眼底暗藏的期待与紧张毫无察觉。
“当然不!”她毫不犹豫回答道,“我怎么可能抛下文德?背叛伴侣是可耻的!”
“可他只是你作为人族的丈夫!他甚至连父亲的认可都未曾获取!”
“我认可就足够了!”莲娜倔强道。
“……你希望我抱走哪个孩子?”赛任突兀改口问道。
莲娜沉默片刻,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纠结万分依依不舍。
赛任催促道:“没多少时间了。”
莲娜一狠心,将那更为孱弱的弟弟留在床榻上,转而把哥哥递到赛任怀中。
“他是哥哥,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莲娜说着,大而剔透的湛蓝眼眸就开始沁出泪水。
“……别伤心了,只是我养,又不是要把他带去很远的地方,我可以常常带他来看你。”
“那怎么能一样呢?”莲娜哀伤道,“我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喊别人母亲……”
“你想好他的名字了吗?”
“想好了,就叫陆易。哥哥是陆易,弟弟是路尔顿。”
“lu'vi,lu'et。”赛任念着人鱼的语言,“一和二,好名字。”
“我该走了,他们拖不了太久,文德尔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
陆易睁开眼,开口却是婴孩的啼哭。
他有些茫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好像,变成一个小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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